为上海三联版《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而写
毛喻原/文
我和王康先生合译的《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已由上海三联最近再版并正式面世了:32开本,鹅黄色封面,精装,纯木质轻型书刊纸印刷,非常漂亮。这对众多图书藏家和法拉奇爱好者来说,无疑是件令人愉快的大好事。
《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是意大利xx记者、作家法拉奇继《风云人物采访记》出版之后,于1975年发表的一部诗歌体自传小说。法拉奇在写作这本书之前,该书的内容已在她心中孕育了很久,按照她的话说。“至少有5年、6年或7年之久”。当然,直接导致她动笔的是《欧洲人》总编吉吉里奥派给她的一次采访任务,以及她失去孩子后的那种悲痛和绝望之情,是一次流产的经历给了她创作的灵感。在上世纪70年代,人工流产是意大利人普遍关心的社会问题,也是媒体报道的热点。《欧洲人》杂志出于自身的需要,总编吉吉里奥吩咐法拉奇撰写一篇关于人工流产的文章,准备在《欧洲人》发表。因为法拉奇当时已是闻名全欧的大记者,总编相信的她的文章具有巨大的感召力与影响度,不仅能给杂志社带来声誉,而且更重要的是能给杂志社赚来收入。事实上,法拉奇从来就没有对妇女问题产生过特别的兴趣,甚至对女权主义的论调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一开始,她对这次采访任务是持拒绝之态的。但不知为什么,她竟没有对吉吉里奥说:“不”,而是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这份差事。这在法拉奇的写作经历中可谓少之又少,xxxx,算是一个特例。不过,我们应该庆幸这次妥协,否则,我们就无缘读到《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这样的名篇佳作了。
接受任务后,她回到自己的家中,在打字机上静坐了三天才打下了一段文字:“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你已存在:为了战胜虚无,一个生命将降临到世界。当时,我睁开双眼静躺在黑暗中,蓦然确信你就在那里。你存在……”这实际上就是《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开头的{dy}句话。随着文字的展开,她强烈地意识到,一部书稿正在成形中,所写的内容已非一篇文章所能囊括。于是,她马上打电话给吉吉里奥,告诉了自己的想法。吉吉里奥欣然接受了她的建议,鼓励她以最快的速度把书写完。不过,他只准了法拉奇一个月的假,并要她在《欧洲人》上陆续发表该书的节选部分,他怕影响流产主题的时效性。法拉奇要求给她6个月的假期,但吉吉里奥没有同意。这一回,法拉奇没有买吉吉里奥的账,决定自己采取行动。于是在佛罗伦萨租了一间简单的工作室。在那里连续待了6个月,完成了《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的写作。书写好后,她并没有把它交给《欧洲人》发表,而是把手稿交给了米兰的里佐利出版社。最终由该社于1975年正式出版。
书甫一发表,便获巨大成功,人们争相购买,立即成为读书界和评论界的热议话题。它是作者铭心刻骨的情感经历之精与极富哲理的想象力之卵融合的产物,是社会历史、自身遭遇、真诚忏悔、虚构故事的混合体。该书不仅结构、节奏舒服,语言流畅、优美,既有浓郁的诗意抒情,又有深邃的哲理剖析,而且它的主题也给人一种耳目一新之感,属世界文学史之鲜有:一段发生在未婚母亲与为未出生婴儿之间的旷世之恋,一场关于生命诞生还是否生的锥心之问,一次涉及爱情之真谛、生命之权利、社会之公正的文学性书写与形象化诠释。
我认为,在法拉奇所有的作品中,《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是最为奇特的一本,能够与她的其他作品截然区分开来。在她的其他作品中——无论是《风云人物采访记》、《好莱坞的七宗罪》、《无用的性别》,还是《假如太阳陨落》、《空话与祈祷》、《印沙安拉》、《愤怒与自豪》——法拉奇给我们的印象总是那么刚毅、尖锐、理性、透彻,是一个独立、自信、泼辣、风风火火、干净利落、狂放不羁的法拉奇。惟有在《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中,它给我们呈现了法拉奇的另一面,一个以前我们不甚了解的法拉奇,一个柔情似水、儿女情长、多愁善感的法拉奇,一个充满母性、母爱与女人味十足的法拉奇。所以,在法拉奇的系列作品中,该书自然就具有了无可替代的位置与价值,是值得我们去珍藏与阅读的一部作品。
书中精彩的段落与描述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俯首即是。小说的情感高潮无疑发生在主人公意识到腹中的胎儿即将流产的那一刻,以及之后讲给胎儿听的三个寓言故事。这三个故事表面平凡,但却意味深长,具有极其深厚与丰富的象征性意义与启示性力量。这是该书的重中之重,是小说主题的巧妙折射,作者思想的形象化表达。{dy}个故事是关于木兰树的,它涉及到爱情,隐喻的是人类爱情的悲剧命运。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巧克力的,它涉及到财富,说明的是社会财富严重不均这一悲惨的事实。第三个故事是关于偷盗的,涉及到权力,证明的是权力集中、社会不公这一普存的现象。这三个故事晃眼看,可能会给人一种不咋个的感觉,但细细品味却感人至深,让人读后总是掩卷沉思,心情难以平静。
除了这三个故事和另外一个关于想要一些月球土的女人的故事外,主人公怀孕后关于生命、自由、工作、爱情、权利本身的思考,尤其是关于生下婴儿还是不生下婴儿这一两难的拷问和精彩描述,也是我们阅读此书时不应忽略的段落。
我以前说过,身处一个这样的时代,如果我们有时间的话,与其去读那些更为xx、更具知名度的杜拉丝、乔治·桑,甚至波伏瓦、吴尔夫们,还不如去读仍没有被我们深入了解的法拉奇、韦依、阿伦特们。我今天也愿意这么说,因为原因很简单,相较而言,前者是远河,而后者则是近井。后者对解决我们自身的困境、难题也许更有效、更管用。
我认为,《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确实是世界上的一个女人专门为世界上所有女人写的一本书,是世界上所有女人都不应该错过、忽视的一本书。尤其是对那些身处以R战略作为立国之本之国度的人们,即使把该书列为青年人、成年人的必读书,甚至教科书也不为过。
2010年4月1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