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熊,晚安隐没在杂木林中的那一小片草地居然是墓地。阳光洒落在上面,蒸腾出野草野花生机勃勃的气息,似乎格外让人意识到生命形式的轮回——已死去的养育着正活着的。一个个小土堆,每一个前面都有一个简朴的小木头十字架和一片灰色的卵石片,卵石上用签字笔写着它们的名字和去世日期。它们的灵魂应该会直接从这片安谧的小草地升入天堂——不用怀疑,它们有灵魂。它们虽然经历了苦难,却也被爱过,因此它们分得了我们灵魂的一部分—就像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一样。它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是一个编号,也不是一个无知觉的物体。有人会永远记得它们的名字与身影。 月熊,晚安!
龙桥,离成都市中心40分钟车程。亚洲动物基金的龙桥黑熊救护中心隐匿在田园之中,若要说这个大园子和周围的农庄有什么不同,就是这里经常有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出没”,而里面的中方工作人员有不少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电话联系了好几次的朱柯来门口等我了,他虽然穿着救护中心统一的T恤,却显得十字救护中心统一的T恤,却显得十分时尚儒雅。他引着我走进院子,从隔离区、康复区一一走去,一直到那片安静、散发着芬芳的墓地。先前路过的月熊活动场粗看与普通动物围栏区别不大,远处有些黑色的身影在懒洋洋地移动。而这片小墓地提醒了我身在何处——四川龙桥黑熊救护中心是亚洲动物基金为救助被活取胆汁的黑熊而设立的,显然,这里也是这些饱受折磨的动物{zh1}的安息地。显然,这里也是这些饱受折磨的动物{zh1}的安息地。“琥珀”、“莎克斯”……这些名字一一写在墓地,一眼望去坟墓居然已经层层叠叠,令我多少有些震惊。 这里的住客大多是亚洲黑熊,但是爱它们的人多半喜欢用另一个美丽的名字:“月熊”称呼它们,因为它们的前胸有一片新月形白毛,犹如它们这一族的图腾徽记。围栏里月熊看上去并不凶猛,反而显得憨厚温驯,这些身高1.6米、体重100多公斤的大家伙,虽是兽类,一举一动却活像在大热天穿着厚棉袄的人。当它们在水池里好奇又笨拙地一个接一个去踏动浮木、把它当玩具时,甚至显得孩子气十足。它们是聪明的动物,脾气也温和,喜欢游戏。朱柯提醒我,别太靠近围栏,它们虽然憨厚,却到底不是宠物,稍微撒点野就能把人弄成重伤。它们同类之间却没有这层顾虑,它们会互相追逐、滚作一团,会和自己要好的伙伴同睡一个“寝室”,会像老人一样咪着眼睛晒太阳,会像度假客一样在水池里乘凉……这些在野生状态下独霸领地的{wz}如今已习惯了中规中距的集体生活——经历了那些痛苦的日子,这一点点适应根本就不算什么。 宽敞的围场里面有树木、山洞、水池,还栽了许多木桩,光滑发亮。一堆堆粗木棒和竹节无规则地散放一地,上面挖着洞,那是动物行为学家为它们特别设计的康复玩具。“用餐时间,饲养员们会在里面藏上萝卜、水果和大白菜,在木桩顶端涂上蜂蜜,让它们自己去寻找。那些高高低低的人工洞是用来锻炼月熊们站立能力、加强它们腰腿力量、恢复体能的。因为它们几乎每一头都有关节炎,毕竟已经在笼子里囚禁了那么久。”运动场和“宿舍”相连,卧室里靠墙挂着4个弧形“床”,正适合它们圆圆的、毛茸茸的身体,它们还可以自由选择室友和床位,每个单间之间的铁门是不关闭的,它们已被囚禁得够久了,现在应该获得{zd0}的自由。宿舍边的储藏室里从上到下,塞满了好吃的,竟然连我这个来访者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大塑料密封盒子里是瓜子、核桃等干果,冰箱冷藏室里是各色水果,冰冻室里是整整齐齐用塑料杯装着的五颜六色的水果块冰棒,这是哄它们吃药的水果“奶昔”。更让我惊讶的是居然还有辣椒粉和“王致和”臭豆腐,据说黑熊特别爱刺激性的味道,要是生病了,就给它们加上一些,可以刺激食欲。如今,来到这里的月熊们每日里只管吃好、喝好、睡好,知道它们过去的人,都愿意对它们好一点、更好一点。人类只能用现时的食物和医疗来补偿它们,就像父母补偿那些得不到自己陪伴的孩子,可这些在月熊们所失去的东西面前,毕竟显得苍白无力。朱柯说:“这些月熊再也无法回到野外了。我们只希望它们在生命余下的日子里,能少些痛苦,忘记过去。”“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一公斤熊胆3000元。功效是xxxx,主治肝火导致的目赤肿痛、咽喉肿痛。 轻轻两行字,无关痛痒的疗效,却由熊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东方传统医学使用脱氧熊胆酸已有3000年历史,人们因为对熊类胆囊的需求而捕杀它们已有数千年了。虽然在中医药典中,有54种之多的草药可以达到同样疗效,而且价格更加便宜,但人们出于对xx的爱好、迷信与盲从仍然向它们索取胆汁,却忘记了它们与人类一样,也能感受痛苦。世界上现有的8类熊科动物中,除了熊猫,其他种类的数量均由于熊胆交易而大幅减少,而亚洲黑熊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已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I。为了熊胆,为了规避在野外捕猎野生黑熊直接取胆所冒的法律风险,催生了养熊业——从活熊身上源源不断地抽取胆汁,一头熊就是一棵活的摇钱树。20世纪80年代,养熊业快速发展,当时大批野生黑熊特别是幼仔被捕捉和xx到熊场,不少黑熊在引流手术后感染,在饲养过程中病死,那是对熊类资源的一次浩劫——这种行为在几乎所有有熊的国家普遍存在。在养熊场,工人每天在黑熊进食前抽取胆汁一到两次,因为此时的胆汁的浓稠度较高,每次平均抽取30~160毫升,而有些养熊场声称他们{yt}能取4次胆汁。 一个长1.5米、高0.5米的笼子,连一只大个子的狗都无法在里面站立,这就是养熊场囚禁熊的标准装备。笼顶的铁栅栏是活动的,可以下压,压到熊无法动弹以便取胆。而工人们为了省力,这面铁栅栏是从不升起的。黑熊们只能有两种姿势:侧卧或者仰卧。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它们甚至只能违反野生动物爱洁净的天性把粪便排泄在自己身上。所有的熊在腹部胆囊的位置都被插上了一根钢管,每天,工人通过这根管子抽取胆汁。牢不可破的笼子,永远不变的姿势,每天抽取胆汁的剧痛……无穷无尽的折磨令它们疯狂,它们在笼子上抓咬、用由于无法在地面和树干上摩擦而疯长的爪子拼命地挠自己身上所有能够到的部位,过长的爪子刺入掌心;有的熊不停地啃噬自己的手掌,直至血肉模糊、溃烂;有的熊甚至把自己挠到开膛破肚。为了让它们不要自残而死,养熊人又给它们穿上了铁背心,坚硬的铁片绕身一匝,6根铁“肋骨”固定在身上,一根长柄直抵喉头,背心上开着一扇小小门,露出胆汁管。中世纪人类有着名为“站笼”、“铁处女”的刑具,来折磨宗教的异端,而现代人又翻出了这些可怕的设施,只为了人体“xxxx”。用“有管引流”方式抽取胆汁已经由于对动物伤害过大而被禁止使用,而不些不良商人却把钢管埋入黑熊皮下,冒充“无管引流”,每次都扒开脂肪层和伤口抽取胆汁。当然,养熊人会给黑熊喂食、打大量xxx,因为死熊是没有胆汁的。很多熊有着严重的关节炎,因为它们在潮湿的铁笼里多年无法动弹,关节都已僵硬。它们几乎都有肝癌,肿瘤正在从内部吞噬它们,因为它们曾被每天2次、3次甚至4次地抽取胆汁。每一只黑熊都是普罗米修斯,忍受着求死不得的痛苦,而抽出的胆汁中有脓血、癌细胞,还有残留在体内的大量xxx。很难相信,在这些满身疾病的熊身上抽出的充满痛苦与怨气的“药材”,如何对应得了中医天人合一的理念。
今年2月黑熊中心迎接到了新的一批月熊,这意味着又一个养熊场在各方协调下作出了让步。然而和以往一样,月熊们惨不忍睹。一只黑熊被命名为“水”,但是中心不得不为它进行了xxx:它的腹部严重鼓胀,肝癌已到晚期,肺部积满了水。当兽医Heather小心地为“水”注入xxx针剂时,不少工作人员在一旁潸然泪下,又是一个连{yt}正常日子都没过到的月熊,带走了人们深深的愧疚。另外4头月熊xx后,兽医剃去了它们腹部的毛发以便进行超声波检查,并为它们输液、检查牙齿、提取血样、尿液用于化验,还为它们清理耳朵、修剪爪子、活动四肢了解关节健康状况,在送康复笼之前还要为其进行梳理和清洁。其中3头黑熊的“无管引流”口还流着胆汁,腹部还残留着旧式导管引流留下的伤口,分明经历过不同的抽胆方式。其中一头黑熊的4个犬牙都被锯掉,牙髓和牙神经裸露在外,其他黑熊的牙齿也因嗜咬铁栏杆而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但是,到达中心的它们当晚终于都可以在能舒展四肢的康复笼里睡个好觉了,再不受饥饿之苦、抽胆之痛。 中心有一只名为“Franzi(弗兰西)”的雌性月熊,它只有一头猪那么大,xx不能和身高1.6米的同伴相比。因为它在80厘米长、70厘米高、45厘米宽、连人都要缩起身子才进得了的小笼里生活了22年,最终成了头大身小的侏儒熊。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它抓伤抽取胆汁的人,它四个爪子的{dy}个关节全部被剁掉了,无法爬树、无法抓握。来到中心后很长一般时间,只要有人在附近轻轻走过,它就会吓得浑身发抖。Franzi今年30岁了,相当于人类90岁,它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已经过去。人们很难想象,它曾经经历了怎样的疯狂。小巧的女孩王帆把我们带到Franzi的“宿舍”外面。Franzi和另外几只需要特别照顾的月熊一起住在一个没有电网防御的宿舍。她的室友是Rupert(鲁伯特),一直由于长期取胆汁,xx感染大脑而造成智力障碍的黑熊。工作人员爱怜地说:“它只是不那么聪明而已。”而事实是,它被折磨傻了。Rupert的记忆力变得很短暂。其他熊{dy}次碰到电网,被麻过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去碰了,而Rupert却总也记不住,总是不断地去触电。还有几只由于缺乏维生素E而致盲的月熊也住在这里。因此这是一个{wy}没有电网保护的宿舍。王帆说,虽然Rupert记忆力那么糟糕,这里的医生与工作人员居然教会了它和Franzi听哨音,它们会根据哨音主动把“手”伸出栅栏让熟悉的饲养员修剪指甲,还会把胸口贴上栅栏以便医生听诊。 动物难道就如此单纯吗?它们曾经生活在人类刻意打造的地狱里,而它们这么快就重新开始信任人类了吗?刚来这里,每头被取胆的月熊,都瘦骨嶙峋,当饲养员打开了房舍的门,它们除了拼命摇头外,不敢向前挪动一步,每天用痴呆的目光长时间望着天空。大半年后,多数月熊才停止了摇头,开始正常进食与玩耍。在一个运动场的走道上,铺着些大大小小的卵石,朱柯看见我疑惑的目光,回答说:“有一头熊有严重的刻板行为,每天花上几个小时在那一带来回走动,我们不希望它花那么多时间在发呆上,想办法帮助它转移注意力去玩、去吃,因此给它的刻板踱步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障碍。”我默然。这些黑熊的身体显然已经被造成了{yj}的损伤,癌症、肢残会一直到死都纠缠着。梦醒 被救助到这里来的黑熊30%是残疾熊,有的是为避免它们抓伤取胆汁的人,在养熊场里被剁去了指关节;有的被锯断犬牙;有的在偷猎套索下失去了肢体。亚洲黑熊是国家II级保护动物,我国野生亚洲黑熊种群估计不超过两万只,但养熊场的黑熊仍有不少来自野外猎取——在条件恶劣的养殖场,黑熊难以繁殖,而饱受折磨的黑熊死亡率又很高,以偷猎来补充“熊源”几乎是圈内公开的秘密。龙桥中心还收留着一对棕熊兄妹,它们来自理塘——当地的喇嘛不忍心看它们被送入养熊场,把它们从熊贩子手中赎了下来,几经周折送到了这里。这对幸运的棕熊逃过了下半生的折磨,但全世界至今却仍有7000多只熊生活在地狱里。在一些把熊胆作为“药材资源”论述的著作中,在事实上也承认熊胆粉市场混乱、不卫生、“饲养过剩,胆粉严重积压”,也因对动物的伤害而受到舆论的巨大压力,但是在暴利面前,暴行在继续——在韩国的一场拍卖会上,一副亚洲黑熊的熊胆卖到过18000美元的高价,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最可怜的是那些来到中心,却已无法救治的月熊!好不容易熬到活着脱离了魔窟,却{yt}好日子也没赶上!那些熊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水果、没看到过稻草了,哪怕一个烂水果,一把稻草也能让它们舒服些,但是在养熊场,连这些也不给它们,每天除了抽胆,还是抽胆。”朱柯说起那些刚到救助中心的黑熊时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动物强韧的生命力让它们求死不能地忍受着人类的折磨。 这天下午,正逢英国皇家动物健康基金会xx动物眼科医生Claudia Hartley和David Donalds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