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这座城市,曾以绿化而闻名于全国。东西南北两条数十公里的通衢大道,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夹道而立,枝柯交错,绿叶耸翠,构成了绿色的长廊、林木的隧道。城市的行道树四时皆是风景画,春之娇妍,夏之葱郁,秋之金黄,冬之晶莹。尤其夏季来临,浓荫蔽日,清风送爽,觌之者心旷神怡,行之者逸兴遄飞,犹似在绿波荡漾的长河里畅游,令人志清意远。
我们这座被誉之为“园林般的城市”,最令外地人歆慕 ,我们也为之自豪。这两条林荫大道的悬林木,当年是迎送、安放孙中山灵柩时种植的,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它们的年轮便是那个伟大祭奠仪式的见证。它们既是自然遗产也是文化遗产,然而我们有些人却身在深山不识宝,拿它们不当一回事。前人辛辛苦苦种的树,我们年年树下乘凉,却在某{yt}嫌树碍事,将它们统统斫去。
上世纪90年代末,某{yt}晚餐后我于亲戚家骑车回家,行至中山北路,只见电锯霍霍,巨大的行道树在凄厉刺耳的锯声中一株株倒下,一眼望去尽是树的残骸,满街狼藉。我霎时惊呆了,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气愤地对一位看上去像是小头目的人说:“这树长了70多年,不容易呀!”他一摆手,作着无奈状:“市里决定要砍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一路上我心情沉重地目睹砍伐行道树的“大屠杀”场面,一路电锯的狂欢,一路树的xx与哭泣。
第二天,我从报纸上得知,从城北到城南一夜砍掉了一千多株大树,说是为了拓宽马路、改善交通。我真弄不明白,市政建设为什么一定要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听说“砍树”的方案一出台,立即遭许多有识之士的反对,而我们的某位在外地当官时就是以砍树而著称的市领导却一意孤行。是夜,我气愤难眠,夜半起床写了一首诗,以泄心头之忿。其中有句:“据说我们尊敬的市长/毕业于林大伐木系/于是一夜之间/一千多株行道树/就义于电锯之下”、“如今,我们没有/绿叶过滤噪音/没有鸟翅/擦拭头顶的天空/我们只能裸露肺叶/进行光合作用”。文化人煮字烹文,怨言啧啧,也只有这点能耐而已。
写到这里,不由得想起我曾读过的一篇的文章,叙述的是二战时圣彼得堡(前苏联称列宁格勒)民众被德军围困整整900天,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生存状况。在绝境中,人们卖房屋、卖首饰、卖家具,卖一切可卖之物,只为换取一点可怜的粮食和棉毯。此时生命的{dy}需要是温饱,但是,没有谁试图用柴火取暖。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令人触目惊心:在最寒冷的日子里,有个年轻女子拖一具小棺材在街头踉跄,小棺材里躺着她冻馁而亡的孩子,没走多久,年轻的母亲也冻僵在街头。人们看到僵卧的年轻母亲衣服是那么单薄,也看到了那简陋的小棺材原来是用旧铺板钉成的。这段文字既催人泪下,又令我们肃然起敬,即使在死神徘徊的900天内,圣彼得堡的人们,没有为生计砍伐过一颗树。那些遍布城市的树依然郁郁葱葱,从战争年代一直存活到今天。把树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们,他们的傲骨与博大的心胸,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摧毁他们。就像圣彼得堡的树可以被战火烧焦,但决不会被人民砍伐。
对比之下,我很痛心,我们的人民是如何对待自己生存的环境呢?就说我居住的这个城市,每年都有砍树、伐木、毁林的报道,砍伐后被曝光,曝光后继续砍伐,屡禁不止,愈演愈烈。我居住的小区,前几年连续被斫过几颗碗口粗的大树,为的是晒衣晒被方便。我曾向有关部门投诉,他门却相互推诿,不愿过问这等小事。我真担心这种令不行、禁不止的状况任其发展,总有{yt}小区的树被砍伐殆尽。常说我们的民族具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无穷创造力,而有意无意间忘却了这个民族同时又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甚至令人发指的巨大破坏力。
值得庆幸的是,新世纪以来我们城市的文明程度有了显著的提升,政府部门和市民增强了环保意识,在城建中注意对树木的保护。我家门前的一条道路,经过一年的修复,已成一条景观大道。当夕阳尽隐,暝色四合时,漫步在街头,真可谓:翠枝丹枫千丈画,白云红叶一路诗。但愿我们的城市越变越美,不辜负历史文化名城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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