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村xx                      

                                {dy}回  八 姑

（一）清明夜周先生惊魂宋家铺，五更天八姑太哭祭大祖坟

    清明的前夜，凉风窸窣，万籁倶寂，一轮惨白的月把它那阴冷的寒光，透过灰暗无云的天幕，撒向了大地，霎时树梢、屋顶和光秃秃的黄土地就被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细沙，世间变得一统朦胧。此时，一辆黑骡驾辕的轿车，幽灵般地绕过了西南村口的老槐树，拐进了店村前街。只影孤形，不闻车铃响，没吆喝声，无声无息，只有两个卷着黄色沙尘的小旋风，如影随形地尾随在车轮前后，滴溜溜旋转不停，忽悠悠飘浮不定，就像跟随主人出行的贴身随从。

透过纱幕般的月光看得清楚，这是一辆富家内眷出行使用的华贵轿车儿。装潢非常讲究，黑漆的车身上，镶着一连串黄铜蝙蝠饰件儿。厚实的藏青色的车帷幔，周边用银线纳出万字不到头的花边。车窗及门帘上绣着银色盘长，无不出于精工之手，只是装饰的过素，叫人感到笼罩着一层阴森煞气。驾辕的是一匹健壮的驴骡。个头不大，通身油黑不见一根杂毛儿。白嘴头、白眼圈儿、在额头和四只蹄腕处，各有一撮雪样的白毛。据说这就是民间所传说的神驹——“踏雪”。跨在车辕上的车把式，黑衣黑裤、黑毡帽。一条月白褡包束在腰间。足蹬一双“什纳帮儿”的黑色靸鞋。粉白的鞋底一尘不染，就像从未粘过地。此人身材短小，看上去有五十上下年纪，花白的山羊胡须，一副饱经风霜的木讷面孔，在月光下现出青灰色，犹如木雕石刻。手里晃动着一根二尺来长的竹棒，上面缠着黑白相间的布条，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牲口的后胯。轿车行驶在黄土道上，无声无息，就像舟行尘海，犹如 “皮影”戏的影像，忽实忽虚飘乎不定。

    此时已近午夜，店村前街的大小店铺，早在掌灯前就已打烊上板儿。几点如萤火的灯火，透过那些低矮老屋的窗口，一眨一眨地与挂在屋檐下，在夜风中飘摇的幌子互相呼应。夜深人静，街上死气沉沉，唯有大街的中段的一排高大的瓦房前，有一盏高高挑起的白纱灯笼与月争辉，上面一个大红“宋”字格外醒目，那就是经营日用杂货远近驰名的“宋家铺子”。此店每夜都有伙计值班，专为伺候那些住在街东头客栈和大车店里，通宵聚赌的客人。为他们提供夜宵，对换银两现钞。

    月色茫茫，夜风瑟瑟，那辆从西驶来的幽灵般的轿车，悄然地停在了宋家铺子门前。把式跳下车，走到夜间售货的小窗口前，用那根赶车的竹棒，xx地敲打着门板。虽说用力不大但由于更深夜静，还是在夜空中，传出了一轻一重互相呼应的回声，惊动树上寒鸦的几声惊叫。店里值夜的伙计闻声忙跑了过来，他刚一打开门板上的小窗，一股凉气就迎面袭进来，叫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探头往外一看，还未及开口，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汉就用手指着身后的轿车说：“我家夫人叫你们掌柜的前来回话。”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简直就是在发布命令。此时这个昏头昏脑的小伙计，当即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盛气凌人的气势所镇慑，只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声：“您稍候。”转身就奔回了柜房。

    今夜当班的周先生虽已睡下，却已被方才的敲门声惊醒，他听了伙计的回话，认为是来了老主顾大人物，不敢怠慢，忙起身下床，穿起长衫，带上瓜皮小帽，来到窗口。此刻那个站在门外的把式已回到车前，放下车凳，把主人搀下了车。故周先生从窗口看到的是一位站在廊下的，雍容华贵的五十多岁的妇人，她身穿银灰色湖绉的大袄长裙。衣襟、裙边及袖口都镶着二寸宽藏青底儿的绦子，上面绣着藕荷色的莲花图案。头戴黑缎子帽箍，上面缀着一颗手指肚大的珍珠，在月光下闪着一环环彩虹光晕。一张银盆似的脸上淡淡地涂着腮红。在她身后的华贵轿车前，站着一位身穿皂色衣裤的老汉，手捧着一只二尺来长的枣红色金漆皮箱。月光如水，景物如幻，此时周先生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如神离舍，身不由己，被一外来气息所制，不能自主，只有为命是从。他赶忙亲自下拴开门，把主仆二人请进店内，在柜房落座。老妇人刚一坐下，不等别人开口，即抢先开言：“我是后街烧锅财主家的老姑奶奶——八姑，从南省来，要赶在清明前来给老人上坟，皆因路上滞留，此时才赶到。天色太晚了，不想惊动亲戚，投宿在前面客栈。准备明天再过府认亲，只是身上的财物带去不便。想暂存柜上，你们可按例抽水。我知道贵店是有这项业务的。”老妇人连珠炮似话音刚落，随从的老汉已打开了放在桌上的小皮箱。解开了里面的兰缎子包袱，只见一锭锭白银闪闪发光。周先生是内行，一眼就看出是苏皖的精铸官银。每锭上都凿有印记，足纹十两。整整二十锭。不由分说，忙取来笔纸，写下了代存文书，一式两份儿，并盖上了柜上的水印。老妇人过目后也画了押。一份儿自留，一份儿放进了装银锭的皮箱。周先生总算是多了个心一眼，心想这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于写了一纸封条，贴在上了锁的皮箱上。并把钥匙交给了老妇人。老太太看事已办妥，脸上才露出了叫人莫测的一笑。在临走前又叫伙计替她办上了一份最上等的香烛纸码和一堂精制的供果，言明第二天一块儿结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