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墟爱情故事_天涯博客_有见识的人都在此_天涯社区

迷你的爱情

梅林小镇街边的夜排档,占据被改建的主街两旁过道好多年了。信子认定靠左{dy}家的炒菜最为好吃,每次都是自顾自地一脚跳到那家去了,从不询问我和长生。
长生是个懒散的人,信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他懒得异议,即使饭桌上他会嘿嘿笑着跟我抱怨一句:“炒螺蛳十个里面有三个是堵屁眼的,一点不如以前你家的小餐馆。”然后装作鄙夷的样子看向信子。这时我会由心地笑,想起自己小时候搬个小板凳坐在店门边帮父母剪螺蛳壳的屁股。长生{dy}次跟我说话就是关于螺蛳的。那会我从螺蛳堆里找出了一枚尤其精致的,光滑,通透的壳,淡淡的绿,漂亮的螺纹。我想作为收藏,小心翼翼将里面的肉踢除,擦净。这类似艺术的工程总是使我自得其乐,爱不释手。螺蛳不小心掉落地面,滚了出去,正好到了长生吃饭的桌下。长生捡起来,朝我笑了笑,说:“归我了。”这类似强盗的逻辑,表现了长生从小的蛮横。炒螺蛳还有一则趣事,是关于信子的。信子上大学时,得急性阑尾炎,被同班的男生驮着送到校卫生院。医生问她:“你昨天吃过什么东西?”信子老实地答:“梅林夜排档的炒螺蛳。”医生又问:“跑这么远去吃夜宵?”信子又老实地答:“好朋友请客。”医生又问:“都吃了些什么东西?”“炒螺蛳。”“除了炒螺蛳,还有什么?”信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抠着桌子上的油漆,脑子里不知怎的想到了那些吸不出肉的螺蛳,突然一锤桌子,信誓旦旦道:“还有没屁眼的螺蛳,肯定是里面的寄生虫!”她瞬时觉得背后一凉,蓦地想起了身后还站着个男生。那男生噗嗤一声笑了,信子羞愧难当。后来信子被送到市{dy}医院,动手术那天,那男生请假出来陪她。这一令人费解的举动把信子感动了。阑尾割了之后,她就恋爱了。
炒螺蛳只是其中一道菜罢了,就像我们的日子,彼此都是其中的一段时光吧。夫妻尚且是从领了结婚证书起才有白头偕老的可能,父母或许是能陪伴最久的人,但他们也总比我们先老去了。初中勉强毕业的长生坐在白色的塑料椅上,老学究似的感叹起来。他最近在愁他老爸逼婚的事,这个我知道。可我不知道,十年以后我们会坐在这里愁什么。我能记得十年前,他埋头坐在街角,那时夜排档还没有搬到这条街上。他坐在那里,苦恼着初恋。
每个人都有初恋。我却是没有的。我是个沉闷的人。我坐在进门的位置,能看清小帐篷里的每个人。开始时挡风的帐篷里面除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就是我们一桌了。那小男孩是排挡主人家的小儿子,从一出生就在这街口啼哭的小婴孩,辗转几年也已长成圆脸嘟嘟的小帅哥了。我们喊他:“小帅,拿个汤勺来。”他便会架势十足地跳下椅子,去拿调羹给我们。每个晚上,小家伙就这么百无聊赖,在排挡间走来走去,不吵闹,也不喜欢说话,就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在人群间转悠,看他爸爸炒菜,看他妈妈切菜,看客人们吃饭。
我看他懒洋洋地喝豆奶,吃一小盘多炒的年糕。过了会,我们对面坐了满满一桌人。小家伙不知怎的,一直徘徊在那张桌子边不肯走。再仔细看,原来那桌人群里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高高的马尾,骄傲地坐在大人们中间。小家伙就站在小女孩的位置附近,又似乎不敢走近。只是那么站着,手上搬弄着邻座的一张椅子。小家伙一会踩上椅子的横档,一会移动椅子,总在试图作出一些小小的动静,而小女孩木呐得头也没回。我看着小家伙卖力地表现,小家伙却在看着小女孩。小女孩端坐在位置上,俨然一个家教良好的姑娘。
我转头看长生和信子,他们正用力地对付那些炒螺蛳。没有人发现我偷窥到了小男孩的秘密。这多么迷你的暗恋啊,这多么可爱的暗恋。
小家伙一脚踩空了,拖着椅子险些摔到。但他慌急而敏锐地抓住了桌脚。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小女孩回过头来看他了。小家伙却不好意思地跑走了。但没过多久,他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手上拿一盒纸巾。他跑到餐桌近处,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帐篷外面的人。外面没有什么眼睛在等着与他对视,他的爸爸正从冰箱里捞出一个鱼头,他妈妈在一旁洗碗。小家伙的目光一闪,就看到我了。我朝他笑,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他茫然看了我一眼,转头移开了视线。不知道他看懂了没。
他走到小女孩的位置旁,用近乎生怯的动作把纸巾递了过去。但小女孩没有发现身后的殷勤。除了我,再不会有人发现了。小家伙只好把纸巾盒放到了小女孩坐着的椅子边上。小女孩惊觉,捧起纸巾,小家伙却又跑得不见了。是的,除了我,没有人为这额外的服务心有所动。小家伙多么天真的举动,而我心里又无故地怜惜,这注定被辜负的小小的多情啊。
我忧虑着,为这童年纯真的心动。世上会有不曾初恋的人,但一定不会有从未暗恋的人吧?
思绪回到我们三个人中间。是的,三个人。小时候,信子追着长生满街跑,信子妈妈就把信子关起来训责,知识分子家的女儿,学校里的高材生,怎么可以整天跟着那个修车铺的儿子混。那时我家经营着一家小快餐店,信子妈妈来吃过一回,嫌脏,再不准信子来了。长生家的铺子离我家的快餐店近,两父子一日两餐都是在我们家吃。长生圆圆的脸,有点小胖,每每信子被人欺负,他都会十分仗义地站出来,十足的混世魔王样。小时候长生经常逃课,被老师找上门来,他爸就拖着他满街打。有一回恨极了的长生爸爸把他塞进粮袋里,扔在浅水滩里。水涨过来,他被呛得连呼救声都喊不出来,我躲在家门口,在看热闹的人群间,凭着袋子的形状惶惶地猜测里面的挣扎。信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跑到了桥洞底下,没有人发现她,除了我。大人们都那么忙,他们总是把这当作琐碎小事,议论一阵就忙回自己的事去了。我看她踩着石碇走到了河心,想够到那只粮袋,但似乎,只是徒劳。她苍白的裙子在桥洞下,无措地飘着。我认得他们,心底十分熟悉,但不确信他们认不认得我。终究,鬼使神差的,我也走到了桥洞底下,我们一起救了脸色比裙子还苍白的长生。这是我{dy}次走入这个三人的世界,心里充盈莫名的激动,几乎幸福得xx了。
就这么打打闹闹中一起长大。长生工作后与他父亲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在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开了一个小加工坊,临街做生意。老了以后的长生爸爸变得平易近人了,经藏在遇见我妈妈的时候说起托媒的事。不知妈妈是否真的上了心。
我师范毕业做了镇中学的老师,信子还在照着她妈妈的意愿一步步深造。人生的路虽然没有定律,大多数人却总是走在规律的路上。但再仔细去想,改变生活的,其实不是命运,是心思。我舍不得离开梅林,兜兜转转,总是要在原地。我家的快餐店因为街道改造而休业了。我们是跟着梅林一起长大的孩子,熟悉着这里的每个变化,和每个路人的心情。
去年信子失恋了,长生坐了一夜火车跑去省城哄她。心知友谊也有亲疏远近,何况我也没有机会失恋,只好省了吃醋的心。长生在说搬家的事,我恍惚间只听到了一言半句,大概是说,新房子离梅林老街有点远。这一时,我正转头看见小家伙在帐篷外面的冰柜旁逗留,手里掂一只小小的海贝,怯生生地朝帐篷里面张望。我尚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把我自己也吓到了,回过头只好谄笑着说:“油烟太呛了。”一边拿手在眼前煽。他们停住谈话,看着我。
我说:“你们看见没?那个小家伙喜欢上那个小女孩啦,男人的好色是从小具备的啊!”
信子笑:“你就爱幻想,什么都被你想象得这么浪漫。我们这么小的时候,怎么就没人来想象我们呢?”我伸手过去刮了下她漂亮的小鼻子,笑笑,不说话。然后听到长生平静的语气,说:“我只看到那小女孩一直在回头张望,她是在找小帅呢!”
果然,小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夹一会菜,转头看看帐篷外面。她不时地回头去找,又装作不经意,仿佛不想引起大人的猜问。
她在找什么呢?找那个关注她的人吗?还是说,她那小小的心,也有了对殷勤的怜惜,也怀了什么小小的心意,要回赠那双热切的大眼睛?
“你说,他们会相爱吗?”
“长大以后吗?”
“会的,如果小女孩天天来,总有{yt}他们会认识的,然后……哈哈……”长生说着,自己仰天笑了。
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吃过这段夜宵,他们就又是陌路人啦,小小的记忆很快就会忘记这么一回事。人的一生要遇见多少使你心动的人呢?又怎能每个都记得,每个都有后续。“恋爱就是一次小小的相遇。我们都不知道哪一次会是终生。但我知道,真正的那一次一定会有点不同。”信子微笑着说。
她在看着长生。长生却埋着头,像十年前一样,成了一个胆怯而迷茫的孩子。他是一个近乎狂妄的人,但我知道他在信子面前就会不一样,自卑流露出来就成了百依百顺和温柔。我都无力嘲笑他了,他比五六岁的小家伙还不如。
还是信子先开口了。她咯咯笑着,站了起来。“长生,我们都要奔三了,你比我们还老,你怎么办哦?”
“要不你就在我们中间选一个吧?我们都可以将就的,你只是穷一点老一点,脑子笨一点,别的都挺好的,真的,是吧?”信子眉眼弯着朝我点头。我不觉脸上有灼烧的热,侧头,看到小家伙在帐篷边上张望。两人之间似乎已有了默契,在大人们的疏忽里偷偷玩起了捉迷藏。一个看过去,一个躲起来,再换另一个探头去找。哦,这小小的爱情,我怎么羡慕才好?
我问:“远吗?多远?”
长生抬起头,惊诧地看了我一眼,说:“摩托车半个小时吧,也许更快。”信子却恼怒起来,拍桌子道:“李长生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你是闷螺蛳啊!”
梅林的霓虹是喧嚣而朴实的,总把黑夜照得如同虚幻。那一桌已将散了,小家伙尾随在小女孩身后,小女孩跟在大人们身后,我的目光是另一道尾随的光,照在他们短暂的相遇里面。小女孩回头看看他,嫣然笑了。这一笑就把我的心也哄了起来,我忍不住要喊:“快看,他们在笑。”但我抑制着激动回过头,复又陷入信子的尴尬里。也有我自己的尴尬。
十年前信子举家搬到省城去,我们在街边道别,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考上本市的大学。十年前留长发的长生跟艺校的女生谈恋爱,闹得满镇风雨。十年前,我知道我喜欢一个人,但那个人不会在感情的路上眷顾到我,即使他会为我做任何事。
这就是三个人的世界,内里的丝缠网绕,即使身在其中,也是看不清的啊。
我只好找个理由要提前退场,也许明天早上醒来,惊人而又意料内的消息就会传遍这个小世界,三个人的格局要变了,无间的友谊在成长的路上要无可挽回,其中一个要成为擦边的球,再也进不去里面了。
长生突然从座位上窜出来,身体拦在帐篷边,阻了我的去路。他把手放在身后,在后裤兜里掏了好一阵,才伸出一只紧握的拳头递到我面前。这是不是他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比如,把手放在撅起的屁股后面,紧紧握住一捧空气,然后递到我们面前,说:“送你一个屁闻闻。”我已经做好了捂住鼻子的准备。信子一定也已经屏住呼吸等候他的恶作剧了。
他紧握的拳头慢慢张开,我看到他粗糙的,常年洗不净的机油渗入掌纹的手心,上面安静地躺着一只,风干的,近乎透明了的,经年的螺蛳壳。

20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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