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 蒙塔尔怪兽)
瑞娜苏逝去以后,村子里的女人开始察觉到一种迷茫的气氛,尤其是女人和女人见面时。为什么呢?因为女人们虽然都不喜欢瑞娜苏,但她每天变换款式颜色的大篷裙子,每天变换浓密高低的头发,每天明艳妩媚的嘴唇色彩,总能给她们一些不情愿的刺激或者是灵感。某种程度上,瑞娜苏使女人们注意到心底的涌动的欲望。
欲望是火苗,一旦有人浇了一把柴火,就热烈的燃烧起来,把欲望燃尽,把装载欲望的躯壳烧空。
村子里的色彩随着瑞娜苏的花园的消失,也黯淡了许多。埋葬安娜苏的泥土,用深褐色表示{jd1}的沉默。直到{yt},一个小孩经过深褐色土地,扭头对身边的女人说:“妈妈,这里的鲜花为什么不开了?”,渐渐,女人们聚在一起会念叨一些过去的杂碎,再渐渐,一些路过的女人会无意似的抛洒一两颗花种到土地里,抛洒的人多了,这变得像一种大家心照不宣的仪式。就这样过了一年,泥土还是用深褐色表示{jd1}的沉默。
靠市集的街道上,一位驼背的老女人开始常来看管一家正在安装橱窗的新店铺,干瘪的手脚,鼻梁骨很高,好像把整张脸上的皮都扯笔挺了起来,她笑着和人们打招呼,露出上颌的牙齿,微黄,有些疏松但还算整齐。人们回报给她友善的笑容,并同时窃窃私语。
老女人开了一家理发店,简陋的店面,几把客人椅,几面小而圆整的镜子,工具筐里放着十来把各式梳子,还有一把用了很多年的剪刀,准确的说是那并不是理发用的那种绅士的精致的剪刀,更像剪布匹的裁缝剪。
{dy}位走进店里的女人,提出的要求是“阿婆,你的梳子多少钱?”
老女人的十几把梳子,盛放在筐子里,光彩远胜过一框早晨新摘的鲜花。有纯金手柄镶浮刻牵牛花的,有银丝线缠玛瑙石齿背的,有梳沿儿嵌猫眼滚水晶边的,直板梳,圆筒梳,半圆梳,短头梳,十几把稀罕的梳子让经过橱窗的女人们忍不住往里探视。
老女人随手拿起一把梳子,像爱抚娇嫩的鲜花一样,用衰老而起皱的手掌摸拭着,说“它们就是我的孩子,不如让它们为你服务,很好的享受呢”说完,注视着那女人,如果目光可以变成手臂,那老女人的目光{jd1}是一双坚定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抓住了那迟疑的女人。
那女人成为理发店{dy}位客人,顶着崭新漂亮的头发走出店铺,手忍不住轻轻触摸着发梢,怀念刚才那珠光宝气的梳子穿过每丝头发的感觉,头发也于是变得十足的贵气起来。
“那个老阿婆真能弄出这么漂亮的头发?”,另一位女人好奇且渴望地发问。
“确定,要知道那些多么神奇的梳子,我觉得我的每丝头发都闪着珠光”,那{dy}位客人说。
于是,去老女人理发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女人们睁大眼镜看着老女人拿起一把或者另一把珍贵的梳子,梳着她们或长或短或直或卷曲的头发。有时候,老女人说:“头发该修剪了,看”,老女人把身前客人椅上女人的头发捧拿在手里,左右比划着,“看,这样也好看”。
女人们早已经迷恋上简陋的理发店,虽然只是头发,也会有贵妇般的感觉。当老女人得到允许,从另一个筐子里拿起那把充满老态的裁缝剪,极不相衬的在女人们头上这里那里摆弄时,女人们已经很轻易的忽略掉这一幕。
“今天去理发店吗?”“去,你不去吗?”“去,当然去,瞧我的头发有一点乱了”“就是,我这个发式已经腻了”
女人们去理发店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天待在理发店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们乐意在理发店排队等待,像是一个宣告贵妇诞生的集会,简陋的理发店里面,能坐的地方坐满了女人,能站的地方也三三两两站着女人聊天。
这{yt},理发店关门特别晚,直到{zh1}一位客人离开,老女人摩挲着被她们坐得油亮的客人椅,关上店铺门。
那是理发店{zh1}一次关门。
第二天来的{dy}位女人推开了店铺门,发现坐在客人椅上睡着了的老女人,“老阿婆?”,推了推,老阿婆的胳膊从椅子臂上耷拉下来,那把裁缝剪哐当掉在地上。女人尖叫着跑出去了,然后喊来了一堆女人,还有女人们的男人们。
村民们按规矩把老女人普普通通地埋葬了,她开理发店前没跟什么人打过交道,或者打过交道,也不被人记住,她开理发店之后也没跟人怎么打交道,打交道的都是那些梳子,还有剪刀。于是,她的墓碑上刻着:理发店的老阿婆。
跟老女人一起埋葬的还有那把裁缝剪。那些梳子呢?梳子本来送到了墓地,阳光照得金柄银线猫眼石滴溜溜地惹人垂涎,不知是谁说“把梳子留下吧”,女人们像等到了期待的指示一般,纷纷表示赞同,并说那一定也是神的意思,让老阿婆的手艺留在村子里。
珍贵美丽的梳子流散在不同的女人手中,一把一把传递着,闪烁光耀着穿梭在各种各样女人的头发里。直到,一个女人看到梳子里掉落的大把头发,又一个女人从梳子里扯出一撮还带着发根的头发,还有一个女人拼命地想把梳子里的头发粘回自己秃掉的头顶。
女人们开始恐慌,像厌恶恶魔一样厌恶那些珍贵美丽的梳子,她们请来了据说可以与神通话的人。簇拥着那人,聚集在堆积着灰尘的理发店门口,女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躲藏在厚实的帽子下,害怕地看着理发店空荡的房间。
那个与神通话的人走近理发店,腾起的灰尘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啊——嗯——吭”,为了严肃,他狠狠的后半截喷嚏憋了回去。他看到客人椅,看到客人椅前镜子里自己的身影。镜子不大,只能看到自己的上衣纽扣。
女人们看到那个人在屋里转悠了几圈,还坐在客人椅上,煞有其事地伸出手略微整理了自己的头发,那情形,让所有女人都想起她们曾这样坐在客人椅上,身后,老女人摆弄着她们的头发,然后,老女人拿起一把美丽的梳子,开始梳理她们的头发。“嘶——”,太多的女人想到了一起,不约而同地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个与神通话的人走出理发店,手里拿着一个筐子,女人们都认得那筐子。那个人说:“你们拿走了不该拿走的东西”,女人们把脸更深地往帽子里藏着。
筐子装满纯金手柄镶浮刻牵牛花的,银丝线缠玛瑙石齿背的,梳沿儿嵌猫眼滚水晶边的,直板的,圆筒的,半圆的,短头的,十几把稀罕的梳子,埋在了老女人墓旁。看上去,就像一个大人,身边躺着一个孩子。
女人们的头发慢慢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理发店慢慢的变成了杂货铺,水果店,鲜花店,餐馆。
一个女人站在窗前裁剪衣服,小孩趴在旁边好奇的看着布料变成一块一块。女人回头,长发在小孩眼前晃过。
“妈妈,你的头发好长呀”,女人回头,看到小孩的小手伸向放在布料上的裁缝剪。小孩认真的仰起头对着女人,问:“妈妈,剪刀可以剪头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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