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式录音机
妈妈在八十年代我还小的时候,打算买一个卡式录音机,原因是那时候她正沉迷于交谊舞。八十年代在我印象里,混乱,热情,人们的脑子带着一股燥热,年轻人走来走去穿着喇叭裤,肩头扛一台卡式录音机,还记得在表哥朋友的店里,一遍遍翻来覆去听崔健的《一无所有》。听得年轻人心里便激荡起一股燥热来,蓬蓬松松的,幸好我尚小,对男女情爱不了解,如果你看过查建英写的《八十年代访谈录》,就应该知道那个年代对性的压抑有多深,男女之间发生那种事是有多危险。我们县里某中学里的体育老师因为勾引少女而被枪毙,我们爬上厂房的平台,指着不远处的山崖说“就是在那儿枪毙的”,说的时候心里头一阵悸动。
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其实在我印象里是混同一体的。因为,八十年代初我刚诞生不久,xx是不记事的,前面说到妈妈买卡式录音机和跳交谊舞,也许是九十年代,因为那时我读小学,就可以跟随她穿梭在各大舞厅了。我仍记得去粮油大厦的五楼去跳舞时,保安叔叔就让她别带小孩入场,我不听,还是跟着。后来又在人民医院的舞厅里,都是些职工联谊。那时候都喜欢搞这样的聚会,顶上扯着彩带或拉花,男男女女踮着脚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音乐是《月亮走我也走》或是潘美辰的《写不完的爱》(想了半天没想出歌名,只记得歌词里有个“锁”字,后来网上找来)。
妈妈是文娱积极分子,买来卡式录音机也是千方百计说服爸爸,五百多元,在当时可是一笔大数目,双卡的,星球牌。我只记得放音乐时,绿色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煞是有趣。录音机放在五斗橱上面,长度差不多有一米左右,恰好是橱子的宽度,把后面墙上的镜子也挡住了。父母用毛巾盖住录音机,以免平时有灰尘跑进去。
妈妈有一盘金嗓子周璇的录音磁带,叫朋友转录的,她把那盘磁带当宝贝,老在我面前说这是绝版,以后也没法再买到的。在当时的确如此,可时至今日,音像市场、网络空间信手一搜寻便有这些老上海的歌曲。信息时代的到临,传输音乐的介质也变得五花八门,CD机、WALKMAN、电脑、DVD、MP3……不像当时,我只能通过电视和录音机听到外界的声音。那时我记得陈慧娴隐退歌坛,前往国外进修,在电视里大段讲着粤语。
小学放学回家路上经过市政府门口看到大幅黑白照片,八九学生运动时暴动的场面,有些人肠子也流出,还有些xx烧焦。我看得浑身发冷,有恶心的感觉不时袭来。这个年代好残忍,因为我不清楚外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也管不了那么多,只留给我表象的残忍感觉。只有妈妈的录音机是温情绵绵的,总是播放出一些好听的音乐来。
除了听靡靡之音,妈妈也听越剧,《血手印》啊《五女拜寿》啊,还听一些奇奇怪怪的滑稽戏。录音机放在房间里,外面客厅间(客厅和厨房连在一块儿,那时的房子结构都是这样)烧饭做菜时感觉无聊,这时便会打开录音机,开大音量,隔着纱门听得十分清晰。妈妈为防止油烟进入室内,总要把门也带上,我听不到声音总要偷偷去打开门缝,或者直接就躲进房间里尽情的听。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听收音机,把卡式录音机上的第三个按钮揿进去便是收音机的功能了。有一次坐在客厅听着收音里传来的梁祝音乐,听到{zh1}眼里涌出泪来。我对妈妈说要去买一盘梁祝小提琴的音乐带,她塞给我钱买回来听了良久。不过,这是稍大一些时候了。
我身上的艺术细胞xx承袭自妈妈,她很有音乐细胞,跳舞、唱歌、口琴样样来得,还会画画,无需参照,在纸上轻轻一挥,一张女人的脸便栩栩如生的出现了。总工会组织的晚会她便登台表演,口琴独奏《歌唱二郎山》,表演得十分xx。我一直记得她短发、两手捧口琴在嘴边、穿白衬衣黑天鹅绒背心的模样。
我小时候太内向,班里每人上台表演一个节目,明明事先妈妈教给我《我是一个兵》,到了台上就忘歌词,涨得一脸红。不过长大后几次登台就少了这种紧张,我的确在唱歌上有所天赋,在宁波读书时便取得过校园xxxx的第二名,接着在自己的工作单位、兼职单位都曾有过登台表演。
现在想来,是否要归功于那只卡式录音机,正是它的陪伴,令我大受音乐熏陶,至今仍然每日不辍的听音乐。妈妈自从爸爸反对她上舞厅,便开始学中老年迪斯科,我们每晚吃完饭总要一起到人家院子里学跳迪斯科,往往是妈妈还没学会的动作我已经会了。
我引以为傲的是小时候还会跳探戈,当然是妈妈跳男步,我跳女步,不信?有照片为证。后来,妈妈去学太极拳,一学便是十来年,后来又学会棍啊、刀啊、扇啊,现在被老年大学请去当太极拳教师,听说学员趋之若鹜,每学期都新增添很多。当然,爸爸也很支持她。
父母买来录音机,只知道它播放音乐的功能,却发现不了其它的功能,或许是知道了也不愿意去尝试。而我,发现了它一些新的功能,比如:立体声、收音功能、录音功能……妈妈有一次从单位带回来一位韩国小伙子,说是客户,叫他小白。吃过晚饭,大家坐在房间无聊,听说小白喜欢唱歌,妈妈说我们的录音机可以录歌,让我设置一下。小白以为是卡拉OK,谁晓得不过是在空白磁带上录音,等我设置好了,他诧异的站起来对着喇叭唱起来。好像是刘德华的一首歌,还拍了一句他的马屁。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好笑的一件事啊。
爸爸的口味和妈妈不同,他更偏好听《红太阳》革命歌曲,吃饭时听一首首红色歌曲联唱,他便不由自主讲起以前的事情,不厌其烦的讲,还煞有介事评价说谁谁谁唱得更好。从A唱到B,总要翻面,这事由我负责。如果爸爸心情好,他会允许我去翻面,但如果心情不好,我刚刚站起身,他便让我关掉,这时我的心情会整个变得沮丧起来。我仍记得卡带时抽出来一大堆磁带的褐色肚肠,用一根笔插进磁带的孔里转动将它们卷回去。最xx的是磁带受潮,那就没什么办法了,听起来的声音是歪来扭去的,真让人别扭。
搬家以后,那台录音机不晓得被父母搁至什么地方,反正它失宠了,从未被提起,也从未再听过。我今生参加{dy}份工作拿的{dy}份工资,就买了一台“爱华”的CD机,记得工资才800元,CD机要800多元,多余的钱还是向同事借的。
那天冒着很大的雨,全身淋湿。却为了我的音乐而欣然前往。
我再也找不到卡式录音机了,可是音乐却一直陪伴着我,现在写到它,就像是在怀念一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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