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蜡笺：重现沉睡百年的华美
粉蜡笺源于唐代，是一种曾被用于书写圣旨的手工纸笺。粉蜡笺的制作工艺复杂，造价高昂，它巧妙地融合了吸水的“粉”和防水的“蜡”两种材料，既不失纸张易于书画的特点，又平滑细密，富于光泽，可历数百年而坚韧如新。金银粉绘成的各种秀丽图案，又为粉蜡笺增添了典雅的气质，使之具有较高的收藏价值。近年来，清代粉蜡笺精品的拍卖价格{zg}可达20万元以上。粉蜡笺的制作工艺在清代达到顶峰，于20世纪初失传。在安徽省巢湖市黄麓镇，一对父子经过十几年的探索和追寻，成功地恢复了失传已久的粉蜡笺制作工艺。
初春的黄麓阴雨连连，记者来到刘靖的家中，探访他和父亲刘锡宏“复活”粉蜡笺的故事。
刘锡宏自1980年起在合肥从事文房四宝贸易工作。1985年，刘锡宏到日本考察，一位日本老人遗憾地对他说：“粉蜡笺是中国{zh0}的纸，只是再也生产不出来了。”就是这句话，让刘锡宏回国后就开始研究粉蜡笺的制作工艺。他与儿子刘靖一起到故宫博物院、安徽省博物馆、泾县宣纸博物馆等地参观粉蜡笺实物，查阅各种文献资料，并开办了掇英轩文房用品厂。在父亲的帮助下，刘靖经过几百次的失败，终于成功地制出了粉蜡笺。2008年，以粉蜡笺为代表的纸笺加工技艺被列为{gjj}非物质文化遗产。刘靖成为纸笺加工技艺的传承人，并被中国艺术研究院聘为民间艺术创作研究员。
坎坷中追寻
“面对失败挫折，关键是要有韧性，失败了就放弃肯定不行。”刘靖说
如今身为掇英轩主人，在业内小有名气的刘靖当初却怎么也不想干纸加工这一行。1994年，刘靖毕业于合肥联合大学工业产品造型专业。父亲刘锡宏劝说儿子回黄麓研制粉蜡笺，刘靖不愿意：“自小在合肥苦读十几年，现在回到农村的小作坊，这些年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我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于是，刘靖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开始了打工生活。{dy}份工作是广告设计，他很快就做得小有成绩。可刘靖并不满足，他想到外面去干一番大事业。
1995年7月，满怀理想的刘靖来到深圳，加入一家红木家具厂。没过多久，刘靖萌生了回家的想法。熬过3个月实习期，刘靖回到了黄麓，这让刘锡宏看到了希望。可刘靖仍不甘心：就算做不了大事业，也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在家里干了几个月纸加工之后，刘靖又跑到合肥太湖路小学当起了代课老师。刘靖喜欢教书，学校也想留住他，却不能给他编制。在一年的时间里，刘靖平时上课，节假日就回家帮忙。随着接触的增多，刘靖对粉蜡笺逐渐产生了兴趣，于是回到黄麓开始安心地研制粉蜡笺。
刚安下心的刘靖却遭到了很多质疑和反对：别人都想往城里跑，你在城里好好的，怎么跑回农村来了？在此之前，家境殷实的刘家一直住在合肥，刘靖突然回乡做纸，很多亲戚朋友都不理解，街坊邻居也议论纷纷。可是这一次，刘靖没有动摇。“这是我和父亲的性格，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把它做好。”刘靖说。
梦想和现实总是有很大的距离。当时，刘靖在黄麓只有鼠患成灾的六间祖屋。最初3个月，屋里没有电，刘靖只能xx电筒、点蜡烛工作。“当时根本没有把握，是爸爸的鼓励让我坚持了下来”。
粉蜡笺的制作工艺已经失传百年，书中仅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在刘靖之前，国内也有很多人尝试过制作粉蜡笺，但做出的纸张不是容易断裂，就是过于光滑不宜书写。“当时就像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刘靖一方面在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中寻找粉蜡笺制作工艺的蛛丝马迹，一方面在几十上百种化学原料中寻找适合制作粉蜡笺的材料。氧化钙、碳酸钙、滑石粉、石蜡、地蜡、水性胶……刘靖把凡是能想到的材料全找来，在宣纸上开始了一次次不懈地试验，寻找能让宣纸历久弥新、光彩照人、适宜书写又不失柔韧的神秘配方。然而刘靖得到的，却是失败、失败、失败……
“面对失败挫折，关键是要有韧性，失败了就放弃肯定不行。”刘靖说，“不能急于求成，要能静下来，多思考。”直到现在，沉静的刘靖仍然喜欢思考，喜欢试验。他说他喜欢那种试验成功之后的感觉。
4个月的艰苦试验之后，刘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配方，做出了一张质量上乘的粉蜡笺样品。刘靖和父亲激动不已，马上拿着纸样找到时任安徽省文房四宝研究所所长的田恒铭。田恒铭对这张样品大加赞赏，认为它可与明清时的粉蜡笺媲美。一种失传百年的手艺终于在刘氏父子的手中重生了。
挫折中起步
通过在挫折中不断改进，掇英轩的生产工艺日臻成熟
试制成功后，掇英轩开始批量生产粉蜡笺，并逐渐接到了一些外贸订单。当时国外客户并不信任国产粉蜡笺的质量，但通过使用，国外客户慢慢认可了掇英轩的产品。“当时所有的粉蜡笺都销往国外，一年大约能做十几万元的订单，其中绝大部分来自日本。”打开了国外市场，让刘氏父子精神振奋。
就在刘氏父子感觉终于苦尽甘来的时候，却遭到了一个沉重的打击：那是1998年的梅雨季节，他们刚刚为日本客户赶制了一大批粉蜡笺，却发现纸笺上用铜粉手绘的金色图案已经发黑！是什么弄坏了粉蜡笺？经过仔细查找，刘靖发现罪魁祸首是潮湿的空气。潮气会使铜粉变黑，因此粉蜡笺画好后必须防潮晾干。这时必须重做全部纸笺，可工期只剩一半，一旦超期，就要面临高额赔偿。刘靖就和工人们一起赶工两个多月，每天工作12小时，硬是按期交了货。“{zh1}三天，所有人都没合眼。”这次挫折促使刘靖改进工艺。经过反复试验，刘靖用不会受潮变色的云母粉代替了铜粉。之后的生产也不是一帆风顺，但通过在挫折中不断改进，掇英轩的生产工艺日臻成熟。
1999年，掇英轩具备了稳定的生产工艺，刘氏父子决心开拓国内市场。由于当时国内产品良莠不齐，粉蜡笺的美誉度不高，使用者寥寥。刘氏父子就带着自己的粉蜡笺耐心地请书画名家试用，并根据他们的要求改进工艺。同年，刘氏父子带着粉蜡笺来到了北京荣宝斋。荣宝斋的主管袁良和雷振芳试用之后感觉不错，当即按掇英轩的出价买下了所有的粉蜡笺，并把其中四张挂在了店中的柱子上。时任荣宝斋副总经理的米景扬说，掇英轩的粉蜡笺“可代表中国传统制纸之{zg}技艺”。从那以后，掇英轩的粉蜡笺产品在国内市场的销量日益增多，并逐渐超过了出口销量。越来越多的书画名家也开始使用刘氏父子的粉蜡笺。中国文物出版社社长苏士澍先生说掇英轩的粉蜡笺“精美滑腻、不减贡笺”。刘氏父子的突破也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中国科技大学的张秉伦教授评价说，“掇英轩作坊虽然小，技术含量却很高。”并在其编撰的《中国传统工艺全集·造纸与印刷》中用很大篇幅介绍了刘氏父子的纸加工工艺。
通过粉蜡笺，刘靖还结识了很多朋友，如书画家陈长智、唐迺昌、书法家冯大彪等。他们把自己珍藏的明清加工纸笺送给刘靖供研究之用，其中有一些，刘靖只在书本上见过。这些实物资料给了刘靖很多启发，经过长期的试验和探索，他不但提高了粉蜡笺加工水平，又制出了很多工艺失传的传统纸笺：比如泥金笺、绢本宣、透光笺、朱砂笺、羊脑笺等，既丰富了产品种类，又把传统纸加工工艺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创新中发展
从创业初期开始，掇英轩就十分珍视自己的品牌，坚持精益求精的原则，宁愿推掉订单也不减省人工
1999年以来，掇英轩纸笺产品的年销量一直稳步增长，没有出现过大的波动。在受到国际金融危机严重影响的2009年，很多企业不敢投资，甚至缩小产能、裁员以降低成本，掇英轩却逆势扩张，租用了一片六七百平方米的厂房，招聘了新员工，年产销量比2008年增长了30％以上，销售额达到近200万元。其中国内销量约140万元，与1999年相比增长了近十倍。
“我们的产品一直不愁销售。”刘靖说，“除了参加每年一次的文房四宝产品订货会之外，我们并不出去找客户。客户都是自己上门要求订货，有时订单太多只能推掉。”产品供不应求，除了独特的工艺之外，品牌也是重要的原因。品牌的影响力来源于多年的积累。从创业初期开始，掇英轩就十分珍视自己的品牌，坚持精益求精的原则，宁愿推掉订单也不减省人工。刘锡宏说，“我们宁肯不做，也不能把品牌做坏！”现在，掇英轩的品牌已逐渐被客户认可，成为其{zd0}的优势之一。“和市场上同类的产品相比，我们的产品价格要高一些，但销量依然不错，就是因为品牌。”
除了珍视品牌，准确的市场定位也是掇英轩在市场竞争中立稳脚跟的关键。和毛笔时代相比，当今宣纸的需求量本就不大，价格更高的手工纸笺的需求则更少，市场竞争非常激烈。“光是泾县就有上百家纸加工工厂。如果仅生产低端产品，靠价格竞争，恐怕早就消亡了。”刘锡宏老人说，“只有做出自己的特点，才能生存。”从一开始，掇英轩就定位于xx市场，致力于生产中xx纸笺。并且不断根据xx客户的品位调整产品结构，提供{zshy}的产品。xx客户对手工纸笺的需求虽然数量不大，但比较稳定，不易受外界因素影响。因此，掇英轩的中xx产品多年来能够保持销量稳步增长也就不足为奇了。目前，粉蜡笺、泥金笺、绢本宣等xx产品为掇英轩贡献了八成以上的销售收入，利润率保持在30％左右。
和很多处于上升期的小企业一样，掇英轩也面临着资金、土地、人才等问题。十几年来，掇英轩一直靠自有资金滚动发展，这保证了其稳健的前进脚步，但也使企业规模难以迅速扩大。另一方面，生产场地的狭小也限制了产能提升，而掇英轩的人才问题似乎更加棘手。纸笺加工人才的技术一般要两三年才能熟练，掇英轩在黄麓这个相对偏僻的小镇上既难以招到高水平人才，又难以留住自己培养的工人。“即使工资一样多，年轻人也愿意到大城市看看，很多人干两年就走了。”刘锡宏说。
这些问题最近有了解决的希望。为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去年底，巢湖市居巢区政府决定为掇英轩提供200万元贴息xx，现在正在办理xx手续；黄麓镇政府将一块面积10亩的土地以成本价出售给掇英轩建设新厂房，现在正在进行土地平整。新厂房建成后，掇英轩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也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才。刘靖向记者讲述了他的规划，“新厂房盖好以后，我们要招聘一批工人，提高产量，并培养一部分技术过硬的员工。还要用相对较高的薪水聘请一些高水平人才，和我一起做{zg}端的精品纸笺，将来还可以开发装饰纸笺、礼品纸笺、收藏纸笺等产品。另外，在保证xx产品生产的同时，要做一些低端的纸笺产品，快速回笼资金。在销售方式上，将来还要发展网上交易。”刘锡宏老人捧出了他亲手制作的新厂房的模型————3栋白墙黑瓦的楼房在一个典型的徽派院落中矗立。他说，“最早我们就是在六间平房里生产，将来在这十亩地上可以盖几千平方米的厂房。不但要生产纸，还要开发旅游项目，让游客来参观用古法加工纸的过程。也可以和高校合作，把新厂建成一个‘纸笺加工技艺’传承基地，让更多的大学生了解这门手艺，现在已经有几个学校有合作意向了，政府也很支持。几块儿收入加起来，将来每年可以达到一千万元以上！”
除了筹建新工厂之外，刘靖今年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一件是他今年准备为掇英轩产品申请外观、包装方面的专利。另一件是对中国手工造纸调查和研究，他与中国科技大学考古系手工纸研究所有长期合作关系，经常相互交流，共同攻关。另外，刘靖还有教学任务。2007年起，刘靖连续3年受邀到中央美院为本科生讲授半个月的纸加工课程。刘靖的课程很受欢迎，旁听的人很多，其中还有日本、韩国、斯里兰卡等国的留学生。刘靖在课上不仅教授宣纸制作和纸笺加工的技艺，还要求学生利用所学的技艺，发挥想象力，创作纸笺工艺品。他说，“我把很多秘方和技术都教给了学生，让他们把这门手艺传承发展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