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约翰·默多克在陌生的旅馆里醒来，发现自己丧失记忆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却涉嫌连环凶案被警方追捕，又有神秘黑衣人无情追杀。默多克一边逃亡，一边凭籍对“贝壳海滩”的残存记忆追寻自己的身世，却发现这个永远暗无天日的城市每当午夜都会天翻地覆地改观、人们却在熟睡中被改变记忆而毫无自知。原来，整个城市是一座被外星人凭超能力控制的太空漂浮体，他们为探寻人类灵魂的秘密，在这里对人类记忆大搞实验，好为自己的物种寻找延续的出路。心理医生舒伯为外星人胁迫而从事这项调配人类记忆的工作，发现默多克不但可以抗拒记忆更改，也具有超能潜质，于是暗中帮助默多克获得了xx的超能力而战胜了外星人。终于，这个黑暗孤独的天体{dy}次转向太阳，默多克也找到了记忆中的贝壳海滩，回到年轻美貌的妻子身边。
[评价]《移魂都市》经常被拿来跟《黑客帝国》、《楚门的世界》、《异次元骇客》等一批讲述模拟/虚拟现实的电影作比较探讨，风格和视觉元素上则明显借鉴《巴西》、《十二猴》、《银翼杀手》等黑色科幻，它甚至有一句台词说那些实验中惊醒过来的人象“走丢的孩子到处游荡”，显然是在向那座《丢孩子的城市》点头，片末那个海水环绕、漂浮太空的巨大城市，则不由得让人想起《星球索拉利斯》结尾那个太空中的人类心灵之海洋。我们当然绝不会错过弗里兹·朗《大都会》的影子，整部电影的人物简直就是进出于《大都会》构建的壮观城市的影影幢幢之中。
《移魂都市》是98年的土星奖得主，在“100{zj0}科幻片”名单上它排在第十九位。虽然跟《黑客帝国》有共同的主题和共同的故事走向，甚至《黑客》使用了《移》片搭建的布景以至于两片有好些场面很类似，而两片却有截然不同的市场命运，使很多人狂呼这部电影是被超级低估的杰作，呼声最响的莫过于芝加哥影评大腕罗伯特·伊伯特，曾以狂热粉丝的身份盛赞《移魂都市》是九〇年代{zh0}的电影，以至05版DVD《移魂都市》特邀他制作了一条评论音轨。近年来该片有渐热趋势，大有《银翼杀手》发行时不被看好却逐渐成为cult经典的味道，但本片bugs太多，虽然视觉上非常突出，大概难与《银翼杀手》相提并论。
[螺旋坐标系] 据电影理论家大卫·波德维尔（David Bordwell）统计，《移魂都市》是电影史上镜头切换最快的电影，平均1.8秒就有一个剪切，这样快的时空转换，加上迷梦与现实的倒转、回忆跟幻想的错位，可以想象这样的电影该有多么目不暇给！这大概跟导演普罗亚斯作MTV的出身有关，也可能是剪接师为掩盖情节漏洞而不得已想出的障眼高招，何况电影的惊悚悬疑气质也呼唤一种令人喘气的速度感，总之这1.8秒的纪录给了这个黑色故事一种“一气呵成”的错觉。对于绝大多数只看一遍《移魂都市》的人而言，“扑朔迷离”是个更为共同的体会，就象电影里那些令xx们感到迷惑的螺旋形致命伤口一样，这种令人迷惑的体会对于该片的票房大概也是致命的。营销部门根据它的“黑色电影”风格（Film Noir），只好把它包装成“艺术片”。
我们就先来说片头片身片尾都有的螺旋形状吧：刻进女人肉体的血色螺纹；老鼠逃不出的螺旋迷宫；城市上空螺旋形的云雾，以及海王水族馆的海螺贝壳们。螺旋图案据说是全人类符号图腾中最古老而最神秘的，包含了时间的周而复始；宇宙的演进；生命的成长；生死的循环；向外看它是命运的永劫不复；向内看它是万物的最终归宿……它又是女神、阴性力量、子宫和生育的符号。那个老鼠的迷宫，是研究老鼠记忆的动物心理学实验，显然用来暗示电影中人类的处境：你以为真实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梦境，你的全部生活都是一种更高级的智慧所编制的程序。然而自从有了《黑客帝国》之后，再借《移魂都市》来谈论仿真系统或虚拟现实这种不再骇人听闻的论断似乎已经有点多余，尽管《移魂》在先，《黑客》在后。那么，《移魂都市》还有些什么别的深妙呢？
拨开《移》片貌似的螺旋迷雾、仿真系统，以及超人救世主的诞生、新的创世寓言，其实电影深藏着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这个故事由四〇年代好莱坞经典“黑色电影”中“致命女人”因素引起，说的是关于一个男人从女人背叛的打击下，死而重生的故事。它是一个个人的创世神话，而且归根到底，这个貌似黑色的电影有个非常光明的结局，而它的故事本身，差不多是个失忆症心理学的{jj1}案例，所以本片故事情节可以重新叙述为：夜总会歌女爱玛有了外遇，丈夫默多克不堪真相，创伤之下脑筋关闭了通往真相的道路，从而丧失记忆，丧失自己身份的认知。他梦游般离家出走，本能地去找xx以报复爱玛，再将xx（即“堕落的女人”）当作爱玛的叠影-化身杀死。由于这样并不能从本质上抚慰默多克受伤的心灵，他只好一边量化重复这一过程，造成系列xx案，一边妄想着回到“贝壳海滩”那个代表童年、象征纯洁无瑕的光明岁月……
据心理学家们说，各种类型的失忆症中，有一种叫“神游”或“浮客症”（Fugue State）, 发病时患者突然离家出走，想不起自己的过去，并伴随身份紊乱或突然自我确认一种新的身份。xxxx小说家阿加沙·克里斯蒂曾经有过十{yt}的神秘失踪，后来证明是出现“浮客症”，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地方。这种类型的失忆症是小说戏剧的绝好材料，虽然它的案例极其稀少。可以说，《移魂都市》描述的，几乎是一个完整的浮客神游过程，默多克{zh1}确认的新的超人-造物主身份，是他创造的一种经过刷新之后可以接受的“记忆”，很有从头再来的意思：他让爱玛变成一个新的女人“安娜”，滔滔洪水不但冲洗掉“安娜”对于“爱玛原罪”的记忆，也往一片无意义的虚无之中灌溉进去整个大海，这生命之源。对比安娜一脸的无辜纯洁，默多克摇身一变成为全知全能，不但恢复了全部记忆，更掌握关于爱玛和安娜的全部身世秘密。这无疑是一种奇妙xx的妄想，虽说是哪个男人不渴望参透所爱女人的神秘，那无从了解的心思如一座黑暗的城市令多少男儿迷失其中……但是默多克追回自己爱情的版本，也未免对女人有点不太公平。
不过话说回来，在经典“黑色电影”中，“致
命女人”因素就象谋杀案、xx和枪、警探、
黑夜、低调照明和xx一样，是个必不可少的
元素，它将城市的罪恶集中到女人身上，她们
因金钱或者肉体的贪欲而加害男人，对于男人
永远是黑色的威胁，想办法把他们变回到纯洁
童真的“贝壳海滩”上去，这是默多克们在自
我防御的心理机制下，“神游”出走需要完成
的艰难任务。
[不懂爱的外星物种] 电影采用的是心理医生舒伯博士的叙述，比较适合描述精神病人的世界。一开始的画外音，舒伯医生使用了《xx·创世纪》的句型：“起初是黑暗，然后来了陌生人”，这里，“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被替换了，那么“陌生人”说的是谁呢？是爱玛外遇的那个男人吗？以至于默多克{zh1}要跟他们决斗？对于妻子有了外遇的默多克而言，所有别的男人都是他集体怀疑的对象，这可以解释“陌生人”的面孔模糊却又惊人地相似。{zh1}终于还是“手”先生代表全体外星人勇敢站出来，因注入了默多克的全部记忆而占有了默多克跟爱玛关系的记忆，企图代替爱玛身边的默多克。但是他拥有了那些记忆，却无法拥有“爱”；他根本无法体验“爱”，因为默多克的情感元素跟他们外星物种“不兼容”。而默多克与爱玛之间“真挚爱情”的力量如此强大，冲破监狱玻璃的阻隔不过是个神奇而过于直白的比喻。影片结尾处默多克以超人的自信庄严教训“手”先生：灵魂的位置不在眉心中间，言下之意灵魂不在于“脑”而在于“心”；不在于“记忆”而在于“爱”；你们搞得我失去记忆，却不能夺走我的真爱…… 你们就死去吧……
在电影的显性故事层面，“陌生人”担当了另
外的功能。作为外星物种，他们拥有改变城市
面貌的超能力，却害怕光明，酝酿魔鬼之力于
地狱之暗处。指挥他们的头目叫做“书先
生”，代表他们行动的主将叫做“手先生”，
放在科幻的传统框架下看，这显然是妖魔化了
的“科学”和“技术”的显形。他们拥有意念
造物的能力，那几场鬼斧神工的夜间施工将天
地变得面目全非的现场确实惊心动魄，浓缩了
从蒸汽时代到急剧城市化的整个梦魇，却还被
安排使用流水线的作业方式，虽然跟电影的四
〇年代建筑与街景风格倒也切合，却令人怀疑
编剧导演太急于表达工业文明对人类精神家园
的破坏，这些不懂爱的书先生、手先生、快先
生（速度？），拖着吊死鬼和吸血僵尸长长的
xx，在空中漂移，追杀着人类的童年。
[xx的命运和心理医生的病症] 本片中一前一后两个xx之死，从情节上讲都是xx不必要的，主题上讲，把他们作为某种牺牲来祭献，则别有一种存在主义的英雄意味。同是为了追寻存在的真相，一个成了默多克的指路者，一个成了他的同路人。瓦伦斯基在一遍遍绕着螺旋转圈圈之后醒悟过来，却不堪忍受存在的虚无真相、不堪忍受人生意义的大消散，为坚持表达一种个人意志的尊严，不得不以疯狂的姿态选择跳出圈外，迎向飞奔的地铁车头；而鲍姆斯特探长，虽然跟默多克一起探寻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在意义的边缘直面宇宙一片空虚，大绝望中却依然奋力搏杀（或者纯粹出于生命的惯性？），他掉入无边虚空的身体姿态，仿佛{zh1}一段华尔兹，属于被消灭而不是被战胜，让人产生绝望英雄西绪弗斯被自己推上推下的那块石头意外轧死的奇怪想法。这两个人物，实在不过是默多克的幻影替身，没有大哭而返的妥协，却代表普天下所有被爱情欺骗的人们，葬身于意义坍塌之后的黑洞中。
而心理医生的职业，按说也颇具有xx的性质，面对一个个迷案（碰巧都叫做case），他们象xx一样小心寻找着一个个关键事件的蛛丝马迹，来重构一段个人的完整历史。但是电影中的心理医生舒伯博士，形迹可疑形貌猥琐，不象其他角色那样立场分明，是个模棱两可的角色。他那奇怪的大舌头口音，永远气喘吁吁，却担当着故事讲述者重任；他是{wy}知晓“真理”、洞悉人鬼两界行情的人，却成了魔鬼的代理、人类的背叛者，叫我们怎能信任？在现实世界中，那些研究人类记忆的是谁，不是什么“陌生人”，正是心理学家们，是他们一直企图找到人类灵魂，到底储存在脑细胞的哪一组神经元里面。
有趣的是，这个名为Daniel Paul Shreber的角色，历史上确有其人，不过却不是心理学家，而是心理学家们争相研究的xx精神病人，原是德国一个颇有成就大受尊重的法官，某一日早上醒来突然精神分裂，一方面幻想自己变成女人或许能获得更多的性满足，另一方面又意识到这样的想法xx是异己的、外来的、是别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强加给他的。他怀疑自己的医生在对他实行催眠的试验中入侵了他的意识，后来他的症状进一步发展，确信上帝从天上发射光束下来要把自己变成女人……他把所有这些都记录在《我的精神病回忆录》之中，该书被弗洛伊德详细研究阐释，而提出“集体无意识”概念的卡尔·荣格想必也认真研究过它。《移魂都市》中的“集体记忆”跟“个人记忆”的冲突，不知道有没有此二人的影子，倒是这个作为心理医生的Shreber博士，既为魔鬼服务又为上帝（默多克）服务的双重身份，可以在黑暗城市里真正实施移魂工程的人其实只有他一人，或许，他更像个精神分裂者吧？
[阳光沙滩和海浪的意义]很难搞清楚，到底外星人研究人类记忆，跟他们自己快要灭绝之间，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之间，有什么逻辑或非逻辑的关系。说是电影xx自我迷失在自己构筑的迷宫中，很多人会轻易赞同。好在迷失只有1.8秒，或者最多100分钟。所以{zh1}当默多克走出xx的黑暗城堡，在曝光过度的蓝天白云下走上蔚蓝大海中的记忆栈桥（爱人爱人在等我），我们还是跟着有一种欣快的释放感，虽然很可以确信没人能回归童年的贝壳海滩，我们还是仿佛也从一种不见天日的境遇中苏醒过来，阳光或海风是我们忍受黑暗与恶梦的{zg}报偿，是我们在任何一种悲惨境遇中畅想乌托邦（和旅游广告）的关键词。每当我们大白天看完一场电影，走出黑暗影院如白日梦惊醒的那一刻，那炫目的阳光，莫不让我们一样地感动。在《移魂都市》的一头一尾，都有一家电影院门口的场景，开头场，牌子上写着“正在上映：罪恶”，结尾那场则写着“即将上映：梦集”。或许，这电影说的其实是一场梦，或者说的是电影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