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时候》之【煤油灯】

     

 

    一个小瓶,大多是学生娃们用过的墨水瓶,当然瓶盖需要是金属材料的,盖中间凿一约三毫米的小孔,灯芯子正是从这个孔穿过的;倒入多半瓶煤油,放上自己用旧棉花套子搓成的捻子,一台煤油灯就算自制好了。也有用小碟、瓷碗的,一根捻子,宛然盘曲于水中的蚯蚓,蚯蚓的头伸出碗碟边沿少许,蛇信子似的。点上,一星亮火就起来了,光亮的映照范围实在是十分有限的。但漫长的冬夜里,总是乡下人漆黑生活的一抹光明,他们在这样的哪怕是微弱的光影里,吃饭、扯淡、缝衣补袜;又是乡下孩子瑟瑟寒冬中不致耽误功课的一点借助,——所谓“寒窗”,或者就源于此——难得的一点借助。
    因为,连这一星半点的光亮,也不是随意能够得到的。煤油是农民生活里的xx品,需要钱来购买,又无法变通土法自产。因此,除非非点不可,一般人家宁愿扛到夜深下来,甚而活计留待明天,来节约下一滴油,以便今后哪天更需要的时候再用。特别是爷爷奶奶们,虽说岁月让他们的双眼早已昏花,本当是更不能须臾离开照明,但偏偏他们最少用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屋里的煤油灯点不了几次,黑暗中,他们悠然地度日,自如地吃喝拉撒。
    反倒是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最希望亮堂,最怕黑暗,黑暗中任何一声异样的响动,都会令我们毛骨悚然,钻进娘的怀里,久久喘不匀气。有时半夜被一泡尿憋醒,睁开眼要下炕解溲,爹娘们借一点月光就能办成的事,我们眼里,那白灿灿的月色却仿佛隐藏着更多的阴险与险恶,忍着小肚的鼓胀,先要欠身划一根火柴把油灯点亮。结果是,不小心,小手碰翻了窗台的煤油灯,煤油泼洒在被褥上,惊醒了熟睡的爹和娘,取亮照明的愿望破灭倒在其次,一家人今夜不得不呼吸着浓重的煤油味,熬到天亮。
    你若是一个夜行者,那时候夜晚从关中农村的堡子走过,一定会看到几乎家家纸糊的窗户后面,都闪动着一盏晃晃悠悠的煤油灯光,这家的父亲也许还在后院的猪圈里起粪填土,这家的母亲也许又蹲在灶间发愁明天的口粮,而灯下,五六张大口像抢食的小猪,正呼噜呼噜喝着菜叶子拌汤,啃着烫嘴的红薯。吃罢收了碗筷,娘一口吹灭灯,黑灯瞎火里任他们爱干啥干啥去。日子稍稍宽裕的人家,才会把油灯给孩子看书学习用,于是乎,他家的灯下,常常凑上来前街后巷七八个小脑袋过来。一点光明,映现出这一家人乐善好施的美德,也连接起这七八个泥土里生长的庄稼后生终生难忘的友谊。
    油灯将尽,油灯徐徐熄灭的过程,更深刻地印在乡下少年的记忆中。——望着挣扎的火苗,那分明是溺水者呼天抢地绝望地求救,是奄奄一息的垂死者灵魂本能的渴盼。——人死如灯灭,乡下人这里说的“灯”,可绝不是电灯、日光灯。谁家要有一大桶煤油,那时候,邻居们羡慕的目光不亚于今天的流浪汉见着了李嘉诚。
    一盏煤油灯,是我们那个年代里,农村孩子童年、少年生活记忆的缩影,萎靡、昏暗、艰难,但又高擎着乡村少年心头不灭的点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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