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落花生”和“花生”

　　宋人评话〈快嘴李翠莲〉中，就记载说，结婚时候，新人的婚床上，要撒许多东西，这些东西同吉祥话语同音。婚床上的东西中，有一个就是花生。

　在中国，花生经常同瓜子联系在一起，“花生瓜子、瓜子花生”。在中国文化——饮食文化中，瓜类植物的种子并不都是“瓜子”，哈密瓜的种子就不是瓜子！不是瓜类植物的种子也是瓜子，向日葵的种子也是瓜子！

“花生”，愿先叫做“落花生”。

从“落花生”到“花生”，从历时的观点上说，这反映了汉语词汇运动的基本的大趋势：双音节化运动的强大的势力。单音节被拉长为双音节，三个以上音节被压缩为双音节。

从共时角度上说，这体现了说汉语的人对双音节的某种特殊的情感——偏爱！

“落花生”，是一个复句：是一个连贯复句，先是花落了，进入泥土了，然后才有果实。落花剩的表层结构同其深层结构是基本上一致的。在“落花生”中，“生”同“落”和“花”没有任何结构的关系，或语义上的联系。“生”的宾语是果实（我们吃的那个东西）。这是一个无主句，它的主语——施事者，是不言自明的，人所共知的，不需要多问的，也是说不出来的！这正如，女同胞们议论说：“昨天生了！”“谁？”“小李呀！”“生个什么？”“男的！”“还是双胞胎呢！”“哇，小李真有本事，一下子生了个双胞的男孩子！”对这种植物，我们也可以说：“生了！”“生了什么？”“一个果子。”“谁生了？”“就是这个植物呀！”“怎么生的？”“花落了，钻进了泥土的下面之后，才生出来的。”

复合词语是复合的概念的紧缩形式。在它的深层，往往是一个短语或句子，甚至是一个复句，也许还有的是句群呢！在深层结构中是：“我们家里一来了客人（客人一来到我们的家里），我们家的小孩子就会发疯。”这是一个因果复句，但是到了表层结构，就成了“人来疯”。

从复合词的深层结构到其表层结构的转化过程中，必须进行大量的压缩。因为表层结构受到音节数量的非常严格的限制，只能有两个音节——大多数情况下！这样一来，必然的结果就是：

{dy}，?许多非语素上升为语素了。在“蚁兵、蝶恋花”等中，非语素的“蚁”，本是语素“蚂蚁”中的一种物质材料，可现在它生升为一个语素了！在汉语的复合词语的构成过程中，许多的非语素提升为语素了。换句话说，汉语的构词过程是非语素的语素化的重要途径。“的士”是一个外来的语素，其中的“的”只是一个物质材料，没有任何意义的。在“打的、的哥、的姐、的费、驴的、马的、面包的、奔驰的”中，它生升为一个语素，或者说在汉语中产生了一个新的语素了！

第二，?在深层结构中并没有任何结构上的或语义上的联系的单位被强制性的发生了这样或那样的关系，于是，深层结构的结构关系和语义关系就被扭曲了，就产生了表层结构中的语义和结构的变形。在深层结构中，是肉骨汤＋功夫茶，是并列关系。其中的“肉骨”同“茶”并没有任何的结构上的或语义上的直接联系。到了表层结构：“肉骨茶”，“肉骨”同“差”紧紧地相联系着，迫使人们在其中寻找出某种联系来，于是就被理解为偏正结构，修饰关系。然而这是一种误导！

第三，?这种表层结构的变形甚至也能够产生某种文化现象。例如，“龙争虎斗”被压缩为“龙虎斗”之后，就产生了：龙同虎相互斗争的意思，于是产生了龙和虎不相容的民间文化观念。

服从于汉语的从单音节向双音节运动的历史大趋势，“落花生”被“花生”代替了。

既然在表层结构中只有“花”和“生”两个语素，民众的无意识中需要它们之间具有某种联系，全然不顾它们在深层结构中的全无联系。这时候，“花”做名词性语素，“生”作为动词性语素，按照汉语中名词在动词前是主谓结构的规则，就成了主谓结构：花儿生长出来了。古今汉语中，名词都可以作状语——这不同于印欧语言！——例如：“人立”（像人一样地站立着），“姐姐妹妹地叫个不停”，等，——因此，“花”也可以理解为状语，就是“花着生”——（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轮流着生——这可是中国的的一种理想！这当然是对深层结构的误解和歪曲，然而，民俗文化全然不管这许多了，这就是传统的婚礼中婚床上撒了花生的文化基础。这种误解使得花生成了有男有女的理想模式的意像符号。

从纯语言学上说，什么花着生，全然是一种错误！但是，就文化学而言，这是一种文化现象，是不可以抹杀的，而且是可爱的，——真的是一种美丽的错误，如诗人余光中先生所言。

???（２００４年１月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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