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太天真!我真是太天真!
原以为皇上喜欢做木工活,我还非常高兴他能和我有一样的嗜好,我甚至还曾以为他和我一样,不过是朝务之余的娱乐而已,不料那{yt}欢天喜地奉旨进见皇帝,准备好了一大堆的治国方略,他却哈哈大笑,走了过来,把我手中的那叠父亲和我的心血随意地放在桌子上,要我去看他的得意之宝,我当时想难得这么器重我,于是紧跟着他。
皇帝拉着我的手进去御书房隔壁的木工房,一进那房,我就一愣,皇上这个木工房里一大堆精巧的木制桌椅、文具、玩具,还有做了一半的东西,以及一地的刨子和木屑,看到我惊奇的样子,他还笑着说这不是{zh0}的,然后指点我看一件东西,一看到这东西,我就忍耐不住叹为观止:一个缩小了的宫殿!有四尺来高,玲珑巧妙,雕工精彩,连宫殿里面的花上面的蝴蝶也像真的一样,真是鬼斧神工!我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忍耐不住赞叹出声。
他得意地笑着,一脸的神采飞扬,然后告诉我:“方爱卿,这是朕现在留存的得意之作,不过,上些日子拿到宫外卖的那个椅子,黄花梨做的,也不比这个差,有一些精妙之处,比这个更甚,朕以为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朕更好的木匠了!更别提皇帝群中的木匠!哈!方爱卿,想不想与朕切磋一翻?合作做一件大件的也不错啊!本朝众卿家和他们的儿子中听闻有这个爱好者并且{zh0}的,就是你了!”
我全身冰冷,原来他不是因为我才干才召我而来,而是因为我喜欢并且擅长木工活。可是现在国家混乱、民怨载道,他居然还有这心情来和臣子切磋木工活。难怪有传说,皇帝根本心不在国事上,魏忠贤和客氏只手遮天。以前半信半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是以木工为正业,皇帝为副业的,真是让经纬和天下臣民寒心啊!
不愿意和他胡闹,可他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还是得恪守,我只能婉转地向他行礼,规劝他:“陛下,臣有急事启奏。木工活儿,往后再切磋。”
皇帝脸上一脸不悦,哼道:“方爱卿,朕知你忠心,但是国事天天可谈,木工活却不能误,一处耽搁,下次便无处接上,就算接上了,也没有原来的好,你是爱好木工之人,难道不知道吗?”
我只能再劝:“陛下,臣知道,可是国事当然重要过此事。”我说得已经有点强硬了,因为我实在不相信这是我寄予希望的皇帝陛下。
皇帝脸上微愠,盯了我一眼,拿起一支刨子,开始对那一件做了一半的玩具进行加工。
我正不知所措,进退皆不是,他不想提国事,当然非常可恶,可是他是皇帝,我也不能逼他不提木工提国事。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皇帝?秦王汉武何在?上古至今,大概没有一朝的皇帝像我朝吧?
这时,太监报:“启奏陛下,魏公公有事进见。”
皇帝转了个身,说道:“进来吧!”
魏忠贤进来了,见到我,对我笑了笑,说道:“万岁,方大人也在啊?关于上次提的……”
皇帝停下了手头的活,抬头望着魏忠贤,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朕曾同你说过,这些事情由卿决定处理就行了,朕非常忙,如果事事都要问我,朕要卿等何用?朝廷的奉碌不是白吃的!国事重要不重要联比卿等更明白,不用卿等来教朕!”
魏忠贤脸上笑得皱纹如菊花瓣,一双小眼圆滑滑地转,声音无限恭敬地说道:“陛下,奴才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臣等小事不宜打扰陛下,请陛下恕我等无罪,奴才这就去办。”
他转身欲走,却又回头招呼我:“方大人,一起走吧!没有看到皇帝陛下在忙吗?做臣子的当然要为皇帝陛下分忧解困!哪能这样不懂事呢!”
看到皇帝脸上的青紫色,再看魏忠贤脸上的戏弄之色,我的血全涌上头!只得跟着他走了出去,我们一走,皇帝的木工房里的刨子声响得更欢了,虽然我们越走越远,但是我仍然觉得非常刺耳,直到出了宫门,到达我府中,仍然耳边有那刺耳的刨子的声音,让我的耳朵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心头只有悲愤地想道:有君主如此,做臣子的心头在滴血!
直到父亲大人问我,我才能回话。
可惜父亲大人明白魏忠贤不忠不贤,可是仍然不信皇帝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以为我少年气盛,不会办事,还去上本给皇帝,甚至想夜闯乾清宫,结果惹怒了皇帝,皇帝其实只是不喜欢父亲大人说魏忠贤不好,只是轻斥一翻就了事,可是魏忠贤却动了杀心,和客氏密谋,派人来杀我家人。幸得吾一至友得知此事,连夜派心腹来告诉了我,我告诉了父亲,可是父亲却不愿意走,因为他说,就算皇帝如我所说,他仍愿意以以死为谏,但是他却同意我逃走,我苦苦相劝,岂知父亲大人死意已决,无法回心转意。我只能黯然地和他一起分银子衣物食物遣散家人,让他们早逃命,我想我只能和他死在一起了,母亲大人已经去世,我和他相依为命几年了,不忍见他一个人独在此地为国赴死。
父亲却一反常态地厉声说道:“儿啊!你还年轻,应该活下来,既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也让我对得起你的母亲,魏忠贤不会长久,你仍然能为国出力,只是你现在就要开始隐姓埋名,等待时机。不要伤心,你父亲是为国而死,此为死谏!皇帝终有{yt}会明白我的忠心,会振作精神做一翻作为的!”
我苦劝至口干还无效,只好喝了一碗水,收拾好行李,和他挥泪而别,黑暗笼罩的阴森夜色中,若隐若现的月光,照得父亲的头发如霜,随着夜风飞舞,看到他悲愤和痛心的表情,想起从此天人永隔,心中伤悲,忍不住返回去抱住父亲。
却给他急急地催促,把我推开:“孩子!走吧!走得越快越好,说不定他会提早来!快走!!!”
我只好再次离家,与他永别。一路上,夜深如漆,偶有夜灯,好像有鬼魅相随,我顾不上害怕,拼命往离东厂相反的方向跑去,我的运气算是极好的了,因为我才走家门没多久,他们就到了,捉了父亲,还四处找我和我的家人们,我当时躲在一个我熟悉的木材商人家,说到底,木工害我又帮了我,当时因为喜欢木工活所以家中建房子总是亲手设计制作木工活,又因为和父亲均在朝为官,因此和这个木材商人关系不错,他用他运送木材的马车送我出城,同时还亲自送我至离城远处才送我走,过关时查得非常厉害,好在皇帝本人也喜欢他家提供的好木材,所以时有优待。他对我说,父亲凶多吉少,希望我暂时去远处逃避。我跪谢了我的恩人,骑着他送的马离开了。
不料,魏党密布全国,我尽管已经换了装束,也添了假胡子,仍然被发现,在郊外喝茶时被他们的党羽发现,我拼命骑马飞奔,可惜因为长途跑路人和马都疲惫不堪,马终于倒地毙命,而我也奄奄一息。好在老天见怜,在追兵将至之前,居然让我在路上碰到了一队急着赶路的波斯商人,清晨的一抹桔红色的霞光披在那个扶我起身的波斯人身上,我感觉他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神!而且更幸运的是,他们常年来往大明和波斯之间,会讲汉语。他们正好运载着满载丝绸和茶叶等货物要回去波斯,所以我就混在他们的箱子之中,好在他们波斯人擅长马术,跟着他们的马队狂奔几十里地,终于抛开魏党的追赶。何其幸也!
父亲以前以商为耻,希望我时时以仕为一生所求,可如今世道,皇帝做木工,太监当酷吏,一腔壮志无以报国,所以我咬咬牙跪下请求他们收留我去他们的国家,他们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们想先来莫卧儿,再去波斯,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国王阿巴斯刚去世,继任的国王是老国王的孙子,年龄少又没有他的本事,结果国家内乱外乱太多,他们干脆就在莫卧儿留下,我当然也跟着留下了。
波斯商人头领名字是曼德斯,在安顿下后和他相谈甚欢,他非常高兴,让我先跟着他学做生意,然后再帮我自立门户,但是我却害怕魏党的手伸到这边来,如果有麻烦找上门来就糟糕了,我已经对仕途心灰意冷,如此之君主,又如何能够为他效力呢?没有魏党,他仍然是一个不理朝政之人,国家在这样的人手中,仍然是国将不国,我不如做商人,闲中吟诗作对,学习莫卧儿等异国文化也好。
莫卧儿王朝的皇帝真是天下最喜欢建房子的人了!建了无数的大大小小华丽的宫殿,可惜用了无数的各颜色精美石头,甚至有宝石和半宝石,却没有用上木工,真是可惜,像皇帝一样玩木工就是玩物丧志,像我这样就算是聊以自慰吧!莫卧儿不喜欢椅子,爱席地而坐,但是椅子仍然讲究,还有秋千,我自己做了这些东西,除了自己用,还送给曼德斯和他的朋友,结果,他们非常喜欢,我就帮他们的房子中做一些中式木工,包括为他们雕一个有中国特色的门,或者混有中国和莫卧儿特色的门,倒在周围开始有名气了。
有{yt},曼德斯对我说,莫卧儿当今的皇帝沙·贾汉皇帝和皇后要请我们去皇宫赴宴,因为皇帝想与各国商人相聚,以便更好地发展和各国的贸易和友谊。我想起了我国那一脸痴心的天启皇帝和一脸阴笑的魏忠贤,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谢谢你,我不想去,我不习惯这种场合。”
曼德斯知道我是给自己国家的皇帝和权监吓怕的,也不强求。
他们赴宴去了。
我一个人对着明月思念旧国,思念不知生死的父亲大人,虽然知道他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一日不见仍然相信他还活着,还有那些多年的家仆,他们也不知是否给魏党所害?叹魏贼忠贤,不忠不贤,与客氏狼狈为奸,挟天子以令诸侯,残害忠良,祸害百姓!天理何在!不知何时才能和莫卧儿一样强盛?
忽然惊觉,我来到这里已经2年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今日虽然没有亡国,但是旧国家园家仇,愁绪百结,又与何人说?我只好一杯清酒对青天,独自苦吟……
已投稿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