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去的天籁

    

 

 睡去的天籁

  

 

    年少的时候,记忆很深刻的有两件事,一个声音,一个人。这个人是邓丽君,这声音,是她的歌。连带的,对发声的物件儿,也是追求的精益求精。

    初识邓丽君是三十年前,我的大学时代。所谓的初识,只不过是很不容易地,偷偷摸摸听了她的歌。没有影像,更没见过真人,在猜测想象中,听她的歌。

    我是喜欢听歌的。以往,不是听耳膜可长茧的类京剧的样板戏选段,就是听仇恨胸中的战地电影插曲,甚至还有忠字舞的伴奏。因为没别的,只要算是歌,都听得有滋有味。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不知一点点,也不知一滴滴……”不知从哪儿辗转来,录制了几代的磁带,在“砖头”单声道录音机里,放出悦耳的声响。忽然听到这种歌词和旋律,这样的天籁,还不仅仅是耳目一新,更是新奇,紧张和刺激。这些声音,在当时被称作靡靡之音,属于不健康的东西,不能随便听的。如果几个铁哥们在宿舍偷听,必有一人随时把食指放在暂停键上的,另一只耳朵,要留意走廊的脚步声,一旦有风吹草动,马上按一下,站起身来,或翘个二郎腿,装作若无其事闲聊天的样子。偶尔放开了,在船桨的潺潺声响里,在北海和玉渊潭的花红柳绿里,听着这歌,我的骨头酥痒着,是一阵阵的从头顶到脚心的痉挛。这在一直紧绷绷的骨骼肌肉里,微微痉挛一下,很放松,很惬意。如同在田间实在劳累了,躯体向麦垛一横,阳光普照,享受片刻的松弛;又如起夜时,双脚翻下床边,懵懵懂懂地顺入柔软的拖鞋中,那般熨帖!

    彼时,大街上已初现一班纨绔子弟的身影,着墨镜和喇叭裤,提着“双喇叭”招摇。我没有这xx装备,甚至没有砖头。印象中,班里男生这边仅有两块这样的砖头。如果弄来新的曲目,那是肯定要翻录的:把两块砖头摆在一起,同时按下这边的放音键和那边的录音键,周围的人不能说话,不能咳嗽,不能走动,总之为了保证录音的纯净,不能弄出半点声响。门外还要有人站岗,防止大咧咧的闯入者。

    说来也怪,邓丽君的多数歌,只要听几遍,就会唱了,虽然有的歌词不一定很准确,那旋律是跑不了的。

    没有同类的其他歌星作参照,邓丽君,是我一班铁哥们的初始和{wy}。歌声如此好听,其人也必美若天仙吧?

    忘记是哪一年了,在电视里突然就看到了邓丽君的影像!圆圆的脸庞,虽觉得可亲,但绝不是以前心中的貂蝉摸样。仔细看她唱歌,嘴唇似乎一直在抖动,哪怕是连续的长音,都在抖个不停。我想这是用心唱的缘故,心的激跳牵动了嘴唇吧?

    短暂的失落,并没有影响她的歌,那天籁,在心头长久萦绕。

    我工作的第二年年底,用了大约两个半月的工资买了一个随身听单放机,连同一副立体声耳机。赶忙找出来以前收存的砖头录制的邓丽君,大张旗鼓地听起来。虽因年久及录音质量低下,声音不怎么好听,但那盘老旧的磁带,仍是我天天听的。后来又买到了好几盘原声带,曲目也比以前丰富多了。立体声耳机里传送出前所未有的高音质,令我天天熏熏欲醉。

    八十年代末,我也买了个双卡四喇叭录音机,是个日本货。这个应该比当时那些时髦青年拎在大街上拉风的那种要高级了不少,不仅可以无障碍翻录磁带,还可以把好几盘中最喜欢听的一部分录制到一盘中,来来回回地听。

    九十年代初,手头宽裕了,我一不小心,步入了音响发烧友的行列。先是买了个先锋牌子的组合音响,但放入邓丽君的CD碟后,怎么听都觉得不太理想。跑新街口的超音波音响花园很多次,里面有若干组用不同牌子的音箱,功放和CD机搭配起来的发烧音响。后来,我干脆带上自己的正牌邓丽君碟来试听。终于有{yt},实在经不起那音质的诱惑,花了大约三成当时桑塔纳的价钱,搬回家一套。功放是美国货,音箱和CD机是欧洲货,单是信号线和音箱线的价钱就能买一套组合音响了,全是纯度为7N的货色。发烧到一定程度,不同搭配,音色上会有些细微差别的,有的适合表现弦乐,有的适合表现人声。尽管我对西洋弦乐和中国古琴这样的弹拨乐都兴趣甚浓,但最终选择的还是适合表现邓丽君音色的。

    音像店是经常光顾的,看到的专辑,演唱会实况,只要是关于邓丽君的,一律全买下。有一回看到一张她的MTV,是大盘片,LD格式的,我的设备里没有能播放的,但我几乎没考虑就买回来,第二天特意去买了个LD播放机,接在音响上,音画俱全。过瘾。

    在家里,这么好的设备,一直在听。有时候到了外面,哪个店里播放着邓丽君的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听上一阵子。

    后来明星如春笋,一茬茬,一堆堆涌出来,有的其实嗓音和演唱技巧也很不错,有的脸蛋和身材令人想入非非。港台的,新加坡的,大陆的,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可终究没有谁,在我心里能取代邓丽君,那个天籁。更有那所谓xx明星翻唱邓丽君的歌曲,听得我胃里一阵阵难受。

    比较鉴赏多了,才发现,其实,邓丽君的歌,是很缺乏包装的。绝大多数歌曲,伴奏音乐一起便开唱,歌声停止,音乐即息。便是间奏也跟花哨不沾边。但是,有了那般天生丽质的嗓音,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甚至认为,那些人,是因为嗓音弄不来了,才不得不别出心裁,以掩人耳目。

    十五年前春夏之交的{yt},偶遇当年一起拿砖头听邓丽君的哥们,还没聊两句,他说,邓丽君……,我消沉了好几天。我说,走,找地儿喝酒。就我俩,特意找了个挺大的单间,能边吃喝边唱的那种。我让服务生把邓丽君的歌,一首接一首地播放。我俩听一阵,唱一阵。大瓶的二锅头,烧红了我俩的眼睛。

    以前不怎么很喜欢闻一多的诗集,那天不知怎么想起他那首叫做也许的葬歌。于是,我喃喃地说,她,睡了,永远睡了……

    头几年,我音响的前级功放不知道哪儿出了点问题,没声了。打听了一下,大约就是个电容老化了,说百十块钱就能修好。如果说邓丽君是大众的天籁,这套音响是我独有的天籁。我本打算就去修好,回来继续聆听邓丽君。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既然邓丽君睡去了,让我这天籁也静静地在客厅里睡去吧。圆土堆的前面,本来就应该摆放块方石的;那些磁带,碟子,权当一叠冥纸,用那老旧的砖头压在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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