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了， 傍晚的海边恬淡、悠然，天边的云呈鱼鳞状层层叠叠向海水处蔓延，海天相衔。小鱼儿散着长发光着脚在海边漫步，忽然小鱼儿发现脚边小沙坑的一汪海水中竟有条因退潮滞留下的白色小鱼，她蹲下身子用双手将它捧起放回大海，“你真贪玩，回不去了吧，我送你回去。”白色的小鱼瞬间便消失在海深处。“小鱼儿，起床了！要开工了！”门外耿昊的吆喝声把小鱼儿叫醒了，睁开眼习惯性的抓了抓头发，奇怪，梦里的那条鱼的眼睛怎么是绿色的？并且这个梦小鱼儿从小做到大，因为自己叫小鱼儿么？“小鱼儿，快起床，别磨叽！今天说不定会挖到奇珍异宝！”耿昊的吆喝声再度响起击退了她的遐想。

        小鱼儿吃过早饭后匆匆来到考古工地，一个临时搭起的巨大的工棚，她是文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顺着用木板搭的简易木梯小鱼儿下到土坑深处，不知为什么，每次小鱼儿往下走的时候会觉得水仿佛要从四周溢出将她围困。这是一处古蜀国的遗址，近几天整理出了大量的货贝，有虎斑纹贝、环纹货贝、仿海贝......这令小鱼儿兴奋不已，古蜀国在小鱼儿心里是一个神秘古国，由于史料匮乏，历史一直是云遮雾罩，李白更在《蜀道难》中叹，“蚕从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小鱼儿细心用小铲探到泥土下方有器物，心底又涌动起一跳一跳的兴奋，小心翼翼的用铲子除去周围的粘土块，换毛刷刷去器物上的泥土，是件陶器！六月的巴蜀地区酷热难当，小鱼儿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忍着蹲麻的脚，用毛刷进一步清理着，一件精美的砖红色陶器出土了。瓶体施墨彩，对比强烈，图案绘有人面鱼身形象。小鱼儿夸张的欢呼，“张所长，快看啊，人面鱼身！古籍各版都说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而后鲧、禹、启，他们都具水族的特征，都是鱼的化身，是不是真的啊？”一位戴深度近视镜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用毛刷敲敲小鱼儿的头，“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你说是不是真的？那是传说！”小鱼儿一努嘴，“于理则无，于情则有，都说蜀国的先王是颛顼的子裔，颛顼是水神，那么他的后代会不会就像这瓶子上绘的一样是美男鱼？”耿昊的一只毛刷从背后飞过来正中小鱼儿的肩，“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再绕下去，你是不是因为名字中有鱼也成了帝王后裔了？”“切！”小鱼儿站起来跺了跺蹲麻了的脚，“我这般如花美眷你也下得了手......”突然小鱼儿身子一僵，平底鞋下仿佛有东西硌了脚，凭直觉小鱼儿立马挪开脚蹲下盯着自己刚才留下的脚印看，泥土中竟隐约透着碧色，小鱼儿欣喜不已，随着毛刷的扫动，一颗绿色莹然的珠子露了出来，令人惊叹的是珠子的周围仿佛裹着一层水汽。小鱼儿将它放在掌心，竟觉得一股甘洌之气直沁心田，酷热难当的感觉消失殆尽。小鱼儿惊呼，“这是什么啊？非玉非石！”研究所的人员呼啦一下都凑过来看，可都不敢枉自断定。

                                                                                    瘴疟

       吃过晚饭，小鱼儿想出来散步。为了工作方便，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全部就近住在工地附近的民房里。盛夏的星空热闹非凡，一弯上弦月高高的挂在竹林上空。小鱼儿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下午挖掘的那颗珠子是不是传说中的凝碧珠？《博物志》记载，“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述异记》、《搜神记》也分别有大同小异的记载。传说鲛人的眼挖出来后经过加工，称为凝碧珠，价值连城。小鱼儿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点荒唐甩了甩头抬眼望向竹林，眼前竟闪过一位穿白衣男子的背影。小鱼儿定了定神睁大眼再看，是位清瘦、颀长的男子，他走过之处仿佛隐约有水波流动。“小鱼儿，黑灯瞎火你跑哪儿了？”耿昊的找寻声从身后传来。男子听到喊声竟转过身来，清美的月光下小鱼儿看到男子狭长的眼底竟闪过一丝熟悉的绿色。小鱼儿的心兀的团紧，着了魔般向那袭白影冲去。男子却回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消失在竹林深处。小鱼儿的胳膊被人猛的一拽，是耿昊，“你魔怔了，半夜三更往竹林跑！”“我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像是......像是一位故人。”小鱼儿甩开耿昊的手急得跳脚，说话有些结巴。“你没烧吧，荒郊野外哪有人？快回去吧。”耿昊细心用手掌试了试小鱼儿的额头。

        小鱼儿烧得昏天地暗，吃什么吐什么，滴水不进。伙房的大婶念念有词，“先人的物件也是随便碰的？准是冲撞了，吃药不管用的。”耿昊心疼的看着小鱼儿因全身疼痛蜷作一团，意识也好像越来越模糊，一头冲出去找张所长，“所长，我担心小鱼儿染上瘴疟了，会出人命的！怎么办啊？”张所长不停的用手指顶鼻梁上的眼镜，“我也怀疑是瘴疟，可前几天暴雨冲毁了几段路，现在还没修好，送不出去。据说当地有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擅长xx瘴疟，可说是进山了。”耿昊的心生生的揪起，“进哪座山了？我去找！”张所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也只能这样了，派几个当地的壮年陪你去，不能再出意外了。”

        夜里，小鱼儿开始全身抽搐，小鱼儿觉得一把烈火从五脏六腑引向全身向外燃烧，火却附着在他的皮肉之中冲撞不出去，浑身的筋骨脉络痉挛，排山倒海般的疼痛逐渐覆盖小鱼儿的意识。真的接近死亡了么？出于求生的本能，小鱼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的低吟，“救我......”昏愦中小鱼儿觉得房内闪进一袭白色的身影，像是那晚闪进竹林的男子。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探了探小鱼儿的额，男子蹙起眉迟疑了片刻，俯下身吻了小鱼儿的唇，男子的唇寒凉柔软，小鱼儿惊慌至极，想张开嘴叫，一颗清凉圆润的珠子趁势滑入她的口中，凉滑的珠子顺喉而下。小鱼儿觉得似有股清澈之泉流淌全身。男子起身狭长温润的眼眸看着眉头逐渐平展的小鱼儿，嘴角微微上翘，消失在夜色中。

         清晨，满身泥土的耿昊带着老中医回来了，而小鱼儿的烧令人不解的退了。研究所还出了一件大事，小鱼儿挖掘出的那颗绿珠子不翼而飞，派出所费尽心思查案，没有任何线索，无从下手。

                                                                                相遇

       由于瘴疟在来年春天极易复发，所里让小鱼儿病休，并给小鱼儿联系了海边的一家疗养院。小鱼儿全当是渡假乐颠颠的，倒是耿昊满眼的不舍，说忙一阵子就去看小鱼儿。

        疗养所位于一处幽静的海岸线上，傍晚吃过饭，小鱼儿顺着海岸线边的公路散步，此时的太阳锐气全无，锋芒内敛，只剩柔暖，羞涩沉入海洋的怀抱。小鱼儿临风站立，想了许多日子了，一直想不透那晚在自己房间里的白衣男子是自己高烧产生的幻觉还是真的。

        小鱼儿的心骤然紧缩迈下公路向海滩冲去，她看见一袭熟悉的白影站在海滩上，满脸是汗的小鱼儿站在海滩上大口大口的喘，男子却不知去向，小鱼儿失望至极。“在找我？”清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男子从一方礁石后转出，白皙的皮肤，狭长的眼眸，微微上翘的嘴角，眼底似流淌的碧色，熟悉而又陌生。小鱼儿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你不是当地人，来度假的吧，我叫于泷。跟我来......”于泷顺势牵小鱼儿的手来到一个小沙坑前，于泷蹲下身捧起小沙坑中的一条小鱼放回大海，“真贪玩，回不去了吧，我送你回去。”小鱼儿的心“咯噔”一声，大脑一片混沌，这是自己经常做的梦啊。于泷温润的回眸冲小鱼儿笑，恍若前世，小鱼儿梦寐般的问，“你到底是谁？我们认识么？你的眼神为什么如此熟悉？”我知道你叫小鱼儿，我是......”小鱼儿的眼睁得浑圆，她分明看见于泷的胸前露出的链子上坠着颗绿色的珠子，这颗珠子在小鱼儿的脑中深刻至极。绿色莹然，还有仿佛包裹在珠子周围的那层水汽。“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小鱼儿顾不得矜持打断他的话问，“凝碧珠，”于泷淡然回答。小鱼儿的心忽的提了上来，“哪儿来的？”小鱼儿冲口而出。“家传的，”于泷的语气已满是寒意。小鱼儿满脑纷争，那晚竹林的白影、眼底的碧色、失窃的珠子，如果眼前这个于泷就是竹林里的人，他为何千里迢迢去巴蜀？难道他是个贼？这颗珠子真是传说中的凝碧珠？于泷仿佛猜透了小鱼儿的心思，温润的眼眸收起涌出的已满是落寞。“小鱼儿......”长长地呼喊声从海岸线传来，是耿昊的声音。于泷趁着小鱼儿愣怔悄然离去。不见了于泷小鱼儿的心竟牵牵绊绊的纠结起来。

        耿昊欣喜的站在小鱼儿面前，“你怎么来了，所里那么忙，不是说过一阵子来看我的么？”小鱼儿惊奇的问，“来看你啊，小鱼儿，我......我很想你......”结结巴巴的耿昊从背后拿出朵玫瑰花，面对耿昊如此突兀的表白，小鱼儿有些手忙脚乱，小鱼儿抓了抓头发故作xx笑嘻嘻的问，“耿昊，几天不见你怎么不正常了？”小鱼儿指了指耿昊手中的玫瑰花问，“你鼓捣那玩意儿干什么，怪瘆人的，忘了？咱俩永远是哥们啊。”耿昊眼中的欣喜与羞怯一点点的退去，剩下满脸失望，讪讪的把花收起，“我幽默一把也不行啊，所里同事不放心，派我来看看你，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离别

         小鱼儿在图书馆流连忘返差点误了回疗养院的轮渡，夜幕下的海与天像对深情的恋人，默默无语的对视着。小鱼儿今天查了大量有关鲛人的古籍，想找到凝碧珠的出处，但书中对凝碧珠并无明确记载，还是一无所获。“于泷会知道凝碧珠的由来么？”想起于泷小鱼儿的心狠狠一拽，于泷像是个清美的梦，醒来后只剩寒凉，他也许在小鱼儿的视线中永远消失了。小鱼儿站在甲板思忖良久。一股灼人的热浪从背后袭来，背后已是火光冲天。“着火了，快跳船啊！”惊慌的人们从船舱蜂拥而至甲板，拥挤中小鱼儿落入海里。小鱼儿不谙水性，惊恐中海水呛入口鼻，窒息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小鱼儿身体越来越沉，像片没有方向感的落叶开始往下坠，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小月儿绝望的想，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呼气，吸气！”小鱼儿的手被牵起，一股清新的空气注入全身。“别睁眼睛，我送你回岸。”

      沙滩上，于泷温润的眼看着小鱼儿安然无恙，嘴角浮起一个满足的笑。小鱼儿却发现于泷的脸异常苍白，呼吸急促。“你怎么了？”小鱼儿的心揪然一疼。“心疼我了？”于泷的笑意变得暧昧、温情。小鱼儿的脸火烧火燎的灼热，于泷痴痴地盯着小鱼儿看，仿佛要记牢了一辈子凝固在心里。“真好看！”蓦地眼神又黯了下去。“我得走了。”“别走，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小鱼儿几乎祈求的说。“明晚吧，明晚是个月圆之夜，你想问什么我告诉你。”于泷俯下身出其不意在小鱼儿的额上吻了一下，于泷的唇寒凉柔润，小鱼儿的心蓦地一颤，那晚吻自己的白影不是梦幻！

       星月之光透过海面，水波潋滟，于泷依旧白衣白裤，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柔魅至极，象幅含蓄婉转的水墨画。“你想问什么，我知道。”清冽的声音如皎白的月光，“我是鲛人，古蜀国是先祖建立，后因战乱鲛人迁入海中，凝碧珠是先祖的遗物，本是一对，一颗留作家传，一颗埋在故国。你挖掘出来后我本想带它回海，可正遇你瘴疟发作，瘴疟来势凶猛，病情险恶，必须先xx除瘴。凝碧珠能解百毒，你对我有恩，我就把珠子喂给了你。你还想知道什么？”小鱼儿恍恍惚惚，犹在梦境：人面鱼身的陶罐，凝碧珠，于泷为了救自己不惜把先祖的遗物给了自己。“我做的梦呢？那天在海滩你的行为为何和我的梦境一样。我对你有恩是什么意思？昨晚你怎么会知道我有事？”于泷沉默片刻，“有些事是不可以泄露的，我要回去了，必须在月亏之前。昨晚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看你，没想到你出了事。”小鱼儿脑中忽然想起昨夜于泷苍白疲惫的脸，昨天查阅的古籍中说，“鲛人能使人在海中呼吸，但同样以减少寿命为代价。”眼前这个人可以为自己舍弃自己的寿命，而他却即将离去。小鱼儿的心越缩越紧，月光下于泷的眼眸碧光流动，忧伤至极。小鱼儿的痛楚终如决堤的洪水爆发，反过身紧紧环住于泷的腰，“别走！”于泷附在她耳边低语，“我本不该见你，只因那晚在竹林多看了你一眼，因此无法忘却，我想......我多想用我的姓氏将你过门，可是......”小鱼儿抬起头，分明看见两滴眼泪从于泷眼中滑落，“张开手。”泪珠滴在小鱼儿手掌中，化作两颗温润的珍珠。“没什么可留给你，这个送你。”

                                                                           思念

       耿昊开始走马灯似的交女朋友，每换一个新的就领到所里显摆。小鱼儿却过着素淡如菊的生活，一个人独来独往。每到夏天月圆之夜，她都会奔波赶到海边。夜晚月亮升起，海风便会从遥远的海深处送来一声声的呼唤，“小鱼儿......小鱼儿......”小鱼儿坐在礁石上，背过身去燃一支烟，明灭的烟火中小鱼儿耳垂上的泪型珍珠耳钉隐约闪着温润的光。“是的，我听得到！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小鱼儿在心里呼应，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