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jd1}是冬天，冷嘛。不巧得很，我家买的煤，顶数今年的不好，吃多少拉多少，天天早上一大桶煤灰倒出去，可屋子该不热还不热。也是，上下两层的楼房，近二百平米，需要点好热量呢。这该死的煤呀。

　　禁不住地，想起小时候的烧火柴来了。

　　我的老家在赤北羊肠河畔，是一个叫陪房营子的小村子。三四十年前，小村穷呀，缺这少那的，缺的东西其中有烧火柴。关于陪房营子缺烧，时人总结道：“十家烧柴九家缺，一家不缺是二爷。”戴二爷是五保户，自然不缺烧，二爷就住在队部里，生产队的场院，同时是他的柴火院呢。冬天，他把炕烧得总是滚热滚热的，让人羡慕得很哩。缺烧的缺到啥程度？村里有一家子，挨着碾坊住，日子过得潦倒，有一年年三十儿没烧的了，怎么办，总不能烧大腿煮饺子吧，男人急了，蹿到碾坊房上拔下几根寮檐橛子，劈巴劈巴，不但烧开了锅，还破天荒按照风俗———火烧旺运，在院子当中架了一堆冲天大火！初一一早，男人扛着筢子上山搂柴火去了。嘿，他不是孤家寡人，有伴儿呢。当然，等柴进灶的只有他自己，别的都是勤俭人，家里的柴火还不至于马上断顿，只是闲不住，才上山搂柴火的。

　　庄户人家，农耕为业，柴火是农耕的副产品，只供应自家炊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那个年头儿呀，人糊弄地地也糊弄人，农耕的主产品粮食，家家硬是不够呢，得吃返销粮；副产品柴火之缺，也便在情理之中了。这是怎样的“情理”呀。

　　秋天是拾柴的旺季。茬子(庄稼的根部）是好柴火。生产队一扣玉米地，大人孩子就忙起来了，拖拉机在前面扣地，我们紧跟在后面捡茬子。为了多捡，谁也顾不上把茬子磕打干净，磕打两下便往自己堆上扔，往回收拾的时候，再仔细磕打。树叶子作柴火一般，不起火苗，但烘炕效果好，挺的时间长，特别是小山杨树叶子，别看小，可格外禁烧。秋风一起，勤俭的人家往往二半夜起来，摸黑儿扫，扫那些旮旮旯旯的地方。营子中间的那片大树林子不让扫，队长派人看着呢，一直到树叶子掉光了，才按人口划片儿分给各家各户。

　　夏天也能拾柴。每当羊肠河发洪水，胆大的人家用自制的大笊篱似的工具，迎着浪头捞柴火。水里的柴大多是羊粪、碎树枝等，晾干烧灶子，火苗特硬，比别的柴火禁烧老了。

　　除了集中拾柴，平常素日，家家的大人，只要是下地干活，回来时，多多少少都不空手，习惯成自然了。

　　羊肠河川的人家割亲，要走这样一道程序：女方到男方家相家庭，即考察这家是不是过日子人家，而相家庭很重要的一项内容便是察看柴火垛。柴火垛大，穷点儿没关系，过日子人家呀；柴火垛小，“耶，这家子人又穷又懒，过日子准不行！”

　　怪不得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dy}位，它虚虚实实全关乎生活呢。

　　我家也缺烧，但比缺吃差多了。缺烧不像缺吃，缺吃，除了在自留地上多流汗而外，公家的地里，一个两个的想多流汗也不管用，别无选择，只能夹着口袋求亲告友；缺烧好说，虽说满山遍野一望光秃秃，但灶火膛用的那点儿柴火，只要下得起辛苦，总还是有的。别的不说，单说搂暄柴吧。暄柴是干枯的草叶，用拖子在山上搂回来的。记得那时，冬天一早上，哥跟爸搂暄柴去。等娘做熟饭，他们也回来了。爸搂一大拖子，哥搂一小拖子———爸特地给哥做的小拖子。每个人的狗皮帽子上满是哈气冻成的霜。进屋摘掉帽子，热气又马上从头上袅袅起来。后来我稍大，一放寒假，也上山搂暄柴去。{yt}下来，走得脚底板子热火燎拉的。这“辛苦”，现在早没人“下”了，也不必要“下”了，辛苦不白费，我家的灶火膛，比上面的大铁锅要好得多，从没断过顿。

　　我家之所以几乎不缺烧，还有一点也不可忽视，那就是娘烧火特别节省。十岁前后，我已经学会烧灶火了，不再手脚不相随，填火时不会拉风匣，拉风匣时不会填柴火，但娘一般仍不支使我，怕我浪费，除非忙别的活儿撒不开手。也是，一样多的柴火，娘能烧开锅，我却不能；更甭说，有两次我一边烧火一边看书，开锅时竟然不知道，直到热气满屋开水溢出来，烫了头烫了手才发觉。娘又气又急，我哭笑不得。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娘节省三百六十四天，只有年三十儿这{yt}除外，烧不用拉风匣的整柴火，秸秆儿和劈柴，或者干脆是暄柴。暄柴是柴中的油，平常做饭时，只能抓一小把，引火用。

　　好在随着缺吃问题的解决，缺烧也迎刃而解了，粮食多了，秸秆也多起来。柴火啊，有的是啦！老家的人们，终于可以不用拉风匣，而且大把大把地往灶火膛里填柴火了。是呀，这不就是一把烧火柴嘛，烧呗，把炕烧得热乎乎的，把日子烧得红红火火的！

　　什么时候，我家换成集中供热的楼房，不再自己烧锅炉？

　　王国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