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匠(小小说)_爱丽诗_新浪博客

徐兴街上的人都管鞋匠叫皮匠。皮匠姓李,我是从他挂在修鞋机上的白纸板上看到的。每次皮匠要去街外的公共厕所方便时,他就会挂出这个纸板。纸板上用毛笔字写着:请稍等,马上回来。下面还落了个款,是个又粗又黑的“李”字。

皮匠瘦高个,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却生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眉毛浓黑。{dy}次看到他,心想,这老头子,年轻时也许是个美男子呢。

他常年穿着深色的衣服,胸前系一个蓝布围裙,脚上呢,不是黄色的解放牌球鞋,就是厚帮的军绿色大皮靴。头上戴着顶藏青色的鸭舌帽。

我们住的那一片楼呈型,有点像老北京的四合院,就是少了一合。夏天,皮匠坐在南面的一棵意杨树下,背着太阳,又能享受到从巷口北边吹进来的豁风。冬天呢,就坐在向阳的空地上,太阳直泻下来,笼着他的全身,看他的人也觉得暖和和的。

据说皮匠来这座城市已经有二十余年了,不仅接来了老婆孩子,去年还让孙子进了城里的幼儿园。听楼下的老太太们讲,皮匠在怀河路的那套二室一厅的商品房,是卖了乡下的房子和地,又找亲戚借了些钱才置下的。

“怪不得抠,城里人都攒不下一套房子呢”。

“就是哦!都钻到钱眼里去了。上次找他换个衣服的拉链头子,比对街的王师父还贵一块钱呢。”

徐兴街的几个婆婆们,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楼下的院子里扯闲话。皮匠坐在她们的侧对面,靠着南面的一栋房墙,面前摆着架黑色的手摇缝鞋机,正专心地摇着车子,给一只白色旅游鞋上线。至于婆婆们的闲话,皮匠也是听到了,但他只是抬了个头,朝婆婆们那边笑了笑,又埋下头来继续赶活。

皮匠的活做得细,这也是街坊邻居们通过比较后得出的结论。所以,尽管说他抠门,但家里有了活计,大家还是愿意送到他这里。

皮匠缝鞋子的线,都是上等的尼龙好线。每次,皮匠给鞋子上完线后,拿手在上线的地方刮几下,如果还能看见缝,就把鞋子重新架到缝鞋机的针头下,再摇上一二圈。然后,把鞋子前前后后地检查一遍,觉得万无一失了,才从身边的一只矮木柜里,抽出一条干毛巾,把鞋面鞋帮都擦一遍,{zh1}才满意地将鞋子归置到身后的墙角下。墙角那里,已经列队似的站了五六双杂七杂八的鞋,鞋子们身上盖着一块长方形的防尘塑料膜。

关于皮匠抠门、对街坊邻居也小气的说法,我是深有体会的。

一次,我的一双球鞋脱线了,拿给皮匠修。取鞋子的时候,正好发现我穿在脚上的那双皮鞋,有一只开了个小口。当时皮匠正忙着给一只高跟鞋加耐磨垫,客人就坐在旁边等着。我见他忙,便冲他打了个招呼,从他的工具箱中找出{wn}胶,自己把鞋子粘合上了。

事后,他收了我五块钱。他说:修鞋三块;粘胶两块。

我哑然。

还有一次,我家对门的王婆婆,家里添了几幅相框,要挂到墙上。因为一时找不到钉子,便下楼去找皮匠讨。

王婆婆气喘吁吁地上得楼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这个——臭皮匠,五枚钉子——硬要了——硬要了我五角钱。真是抠——啊,再不找他修鞋换拉链了,我宁愿——宁愿走一站路——找王师付去。”

但谁也没有走一站路去找王师付。相反,倒是有对街的人拿了鞋子来找李皮匠。这个人就是徐兴街居委会的刘干事。

没等好事的婆婆发问,刘干事就自己说出了原由。

原来,四川发生地震后,全国上下都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各种救助活动。徐兴社区也不例外,居委会发起了“人人奉献一片爱心”的倡议。

刘干事说,徐兴社区的居民都很积极,有物的捐物,有钱的捐钱。最让他感动的是,一个前来捐款的男人,在签名时因为写不全自己的名字,在台前磨蹭了半天,{zh1}被工作人员看到了,在他们的帮助下,这个捐助人才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人就是这位皮匠师傅,叫李傲。”

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这个在徐兴街摆了快五年鞋摊的皮匠居然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王婆婆笑着说:“名字叫得还挺文化的”。

有人打趣地问道:“李傲,你捐的是钉子还是鞋皮呢。”

皮匠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回话,一只手压住套在铁脚板上的鞋底,另一只手从地上拿起锤子,对着鞋底敲敲打打。

刘干事说:“你们可不要以貌取人,李傲捐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钞票,100块钱呢。对于一个以修鞋为生的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大家以后要多关照他啊。”

大家笑呵呵的答应着。刘太婆说:“是呢,刘干事都带头了,我们又是街坊邻居的,哪有不帮的理。”

从这以后,徐兴街上的人们再也没有谁说皮匠抠门,大家都乐意找他修鞋换拉链。皮匠呢,和从前一样,该收钱的地方一点也不马虎。只是,再也没见他挂出那个白色的纸板。

有人拎着鞋子来了,坐在一起闲聊的婆婆们马上热情的招呼开了:“姑娘,修鞋的吧,你坐那马扎上等一下,李傲马上就回来。”

李傲是谁?

李傲就是我们徐兴街的鞋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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