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带着女儿小S刚刚挤上火车，母亲的短信就来了，“上了车吗？是明天下午6点到家吗？……路上小心注意钱包和行李，……天冷照顾好孩子，……明天我们等你们吃晚饭！”真是啰嗦。S放好行李，两只行李箱，两个女式随身包，箱里是自己和女儿的衣服、帽子、鞋子，包里是化妆品钱包手机和卫生用品，还有一大包路上的吃食。母亲一再来信说，不要为她和家人买什么，车挤东西不好带，再说家里缺那样东西呢。放好了行李，母女俩又去了趟尽头的盥洗室整了整头发，补了妆，S叫小S看看，小S说：“妈妈，我给你上点睫毛膏会更好看些。”母女俩真是漂亮，S讲究，小S更是潮人。S接过小S的话说，“那会把外婆吓坏的”。S又去把茶杯灌满了水回来，这才爬上中铺，对面铺上女儿也已收拾好了自己，正打开电脑看电影，看样子不想被打扰。S想起要给母亲回信。“已上车，6点到，放心”。S的回信总是简短，有时甚至不回。不管S回不回信也不管回信是短是长，母亲总是一如既往，每天有好多条短信发来。发短信这就是母亲退休之后的工作，这种工作没有休息日，没有退休期，母亲乐此不彼，真正要做到了生命不息，短信不止，母亲的短信不仅给S、小S，还要给S的两个弟弟、两个弟妹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从励志的壮语到“天气冷了，注意加衣”。她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每一个孩子的学习、生活、婚姻、生孩子、孩子的孩子的教育，她让每个孩子和孩子的孩子感觉到，她每时每刻都在他们身边，监督着他们成长，她要每一个孩子进步。母亲以前是教师，后来不教书了，再后来退休，但是她一生都把教师的职责和母亲的职责合而为一，贯彻到底，她把自己全部的热忱和心事放在她的孩子们身上，孩子大了，一个个离开家了，她老了，退休了，然而她关心孩子的心一点也没有减少，一封封短信表达着她无限的爱，她无尽的关心，她不知疲倦，她不求索取，不求回报，她坚强、坚持，几年前，她被诊断患了肠癌，做了肠切除大手术，又经过两年化疗和自我调养，奇迹般地好起来，她一点也没有连累孩子们，即使在病中，她依然发短信不断。

    S躺在铺上，听着火车吭嚓吭嚓，昨一夜都没有睡着，每次回家前都睡不安生，此刻也没有一点睡意，S的心里很乱。

    在外面已经很多年了，在许多方面仍然依赖母亲，母亲就是自己的精神支柱。有时很想母亲很想回家，但真到回家的时候又很怕回家，害怕面对母亲。面对母亲，S总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好，什么都没能按照母亲的要求去做，感觉自卑，感觉怅然，甚至无所适从，尽管母亲从没说过报答的话，S却时时焦虑：“拿什么报答你，我的母亲！”年关渐近的时候，S曾想过今年不回家过年，但不回家，自己又能去哪里？ 20多年的婚姻就在这一年结束了，自己建立起来的家又被自己毁了，没有家了，只有母亲的家还对自己敞开着。

    火车一直吭嚓吭嚓向着家的方向飞奔。S更加心事重重。很多年前，S放弃了在母亲身边很好很稳定的工作，跑到南方，希望自己有点出息，做出成绩给母亲看，让母亲以自己为豪。在潜意识里，当初，离开家，恐怕是逃跑，逃出母亲的视线，逃脱母亲的控制。多年来这种想法时不时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每次都让S吓了一跳。 “母亲控制了我，母亲用她一生的爱控制了我。”每每这种想法跳出来的时候，S就不想回家，但是，S必须回家，回到母亲身边。母亲的两个儿子都带着自己的孩子都回妻家过年去了，S更得回去陪伴母亲。

    还在S心事重重的时候，对面铺上的小S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天也渐渐黑了。看着女儿的熟睡的漂亮脸蛋，20岁的人了，还是个孩子的稚嫩，“我都给了孩子什么样的榜样了？”新的问题又缠着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