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雍也》篇第六·十)
路加写的耶稣传记里头讲,有{yt},耶稣经过撒玛利亚和加利利,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不得了,冒出了10个人高马xxx风病人,把耶稣拦住了。
这10个哥们儿苦苦哀求。麻风病当时可是绝症,更何况是组团的,但再难也难不住耶稣呀,他老人家一句话就全好了。他们奔走相告,耶稣是个神。
这就是作为神存在的耶稣。他没有生老病死的痛苦。一个人就算已经死透了,只要耶稣想让他活,这个人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
但孔老爷子不是神。他是一个跟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他要面对自己和身边人的离去。对此,他根本没法像耶稣一样潇洒的起死回生。
老爷子有个弟子冉耕,也叫伯牛,是他的得意门生。伯牛生了一种病,快要死了。《四书集注》上说,伯牛得的估计是“癞”病。
当时条件艰苦啊,癞病也治不好,只好躺在床上等死。老爷子跑去看望他,在窗户外头握着他的手,两眼泪汪汪。
这是一幅非常古怪的景象,老爷子跑来看病人,病人家不仅不给端茶送水,还把老爷子关在门外喝西北风?亦或者,是老爷子自己脑袋短路,担心伯牛的病传染,怕死而死赖着不肯进去,通过窗户握手做个样子?
很多人就此猜测,伯牛患的是一种非常犀利的传染病。
这么想的人,估计脑袋不仅被门夹过,而且还夹了不止一次。如果真是传染病,而且老爷子怕被传染不进门,他难道就会蠢到握着病人的手嘘寒问暖?这不是自己找被传染吗?
那为什么老爷子会搞这么个有点脱裤子放屁的举动呢?古时候的房子,卧室有北墉和南牖。墉是墙,在北面。牖是窗户,在南面。按照当时的礼仪,病人躺在北墙旁边的床上,你来看他,得走到房间南面窗子下头。这样呢,病人就可以座北朝南地接受你的探望了。
伯牛家就搞了这么一套规矩,但老爷子不敢当。所以才到窗户旁边,一双老手,穿过了透着亮光的窗户,握住了弟子伯牛的病手。老爷子这是在干嘛?他是在跟心爱的弟子永别。
老爷子离开之后,对别人说,“伯牛要去了,这真是命啊!他这样的好人,怎么会生这样的病呢!他这样的好人,怎么会生这样的病呢!”
老爷子不是佛教徒,他当然明白,好人不一定就有好报。雷锋做了一火车的好事,仍然年纪轻轻就被砸死了。黎强做了一重庆的坏事,老了老了快做不动了才被抓起来。伯牛既然是人,就总有死的{yt},但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老爷子的痛心与无奈却真真切切。
他不是耶稣,也不是任何一个拥有魔力却虚幻的神。他没办法让消逝的生命回头,他只好哀叹。
但有人一看老爷子这里说了个“命”字,就开始大做文章,说,大家看!孔子也相信命的,伯牛死了,他说这是命运。
他老人家所说的命,与我们一般所理解的命,是大不一样的。他说的命,是说我们人力所无法预测也无法干预的偶然性,而不是前世注定的“宿命”或者耶稣老人家的圣旨。在无法预测也无法干预的偶然性面前,人生就如同狂风中的芦苇,拼命摇摆,随时可能折断。
在牛头马面把你前世的灵魂领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在哪个女人的身体内诞生,在怎样的家庭中长大,你寿命几何,都是充满着变化的偶然性。
那既然生命充满着这样的偶然性,那我们天天拼命日日干活是为了什么呢?仁人壮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又是为了什么呢?儒家的英雄主义就在这里。明知不可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天爷做前一半,我来做后一半,满含悲壮的情怀,全力以赴乐观的事。这就是人生的英雄。
转载于《侨报》“奇华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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