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琴其实名叫“爱琴”,原本很响亮的一个名字。却因为她的先天聋哑而不为人知,并且被人野蛮的将她的缺陷缀在她的名字上面,从没有人顾及她愿不愿意别人这样唤她。二姑生了三个孩子,哑琴是老大,先天的聋哑,已经很不幸,更为不幸的是,七岁那年生病打针用错了药,结果导致一条腿彻底瘫痪。从此以后,她的每一步都离不开拐杖。
哑琴就这样生活在她自己的无声世界里,她无法开口说话,无法正常行走,四十多年来每天都是这样。我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喜欢到二姑家里去玩儿,她那里永远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无论小孩子们怎么玩闹,也不会惹来麻烦。可是每次去玩儿,总是离哑琴远远的,更是从来没有喊过她一声表姐,反正她也听不见,无缘由的对她产生一种厌恶和恐惧,厌恶她又聋又哑又拐的样子,恐惧她那根沉重的黑色木头的拐杖。总担心她会愣不丁的拿起她的拐杖朝自己砸来。想想小孩子的心理多么可怕,对待外表丑陋的东西是那样一种根深蒂固的仇视和近乎变态般的贬低。
其实哑琴从来没用她的拐杖砸过任何人,相反,她是非常喜欢小孩子的。印象中她每次见到我去玩儿,都会露出满脸的笑容伴随着喉咙里发生的一声声“呜、呜、呜”的音符,那是她开心和兴奋的表现,可是小孩子们回报她的始终是狠狠的白眼和轻蔑。后来,长到十一二岁,开始懵懵懂懂的知道一些人世间的事情,就觉得哑琴很可怜,知道她是我的表姐,知道她自从生下来就是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开始由最初的厌恶和恐惧变为怜悯和同情。
每次见到我,哑琴一如既往露出满脸的笑容和“呜呜”的声音,我不再还她以白眼和轻蔑,而是报以同样的笑脸,有时还会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她会更加开心,喉咙里仍旧是“呜呜、呀呀”的声音……
我长大、结婚、生子,再也不喜欢到二姑家里去玩儿。偶尔去一次也是急匆匆的,很少再见到哑琴,间或在来去匆匆的路上或出出进进的缝隙里瞥见过她的影子,异常醒目的还是她的那根拐杖,奇怪的是她总会在我瞥见她的那个短暂瞬间里表现出那么开心和兴奋的样子,一如我小的时候见到过的一模一样。自己常常想,二十多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我早已经长大,多多少少总有些变化,毕竟好久有时甚至几年才能见她一次,可是为什么她总能在{dy}时间里认出我来?
哑琴表面上又聋又哑又拐,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傻,她能感受到亲情的存在,从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起任何事,但她却能够通透,她的内心是充满灵性并且感情丰富的。{zh1}一次见哑琴,是在给大哥送殡的路上,她拄着她的拐杖站立在村口,我听见有人说:“那不是哑琴。”本能的回头,见到了她,在眼神交错的那一瞬间,她绽放出一个安静的笑脸,我也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感觉到她的目光暗淡下去,她没有发生“呜呜呜”的声音,我却感受到了她的伤心和难过。
事后,二姑非常诧异的说起,绝没有任何人和哑琴说起大哥的事情,更是从不曾在她的面前提起,为什么她却能够知道发生了不幸的事。而且她拄着那沉重的拐杖一连去了两次,{dy}次是大哥回家那天,第二次就是出殡那天,一公里多的距离,坑坑洼洼的道路,依靠拐杖一步一步的蹭到我们的面前……
大哥若在天有灵,你知道我们的表姐也来送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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