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的钱,好挣!
这句话,我们院的保洁员小Z,经常挂在嘴边儿。
往往这么说的时候,他都是满脸带着骄傲、得意、满足、还有那么点儿吹嘘的神情。如果面前站得是个本地人呢,他那神情或许会稍微地收敛一些,同时还会夹杂了些许的谦恭;如果面前就是个外地农民呢,他那目光中自然就多了些鄙视,声音里甚至还多了几分的严厉和十分的神气。
依我看,小Z并没说错。
大概也就仅仅是几年的时间吧,我们就眼瞧着这位当初连包袱都没拎着一只的外地农村穷小伙子,飕儿飕儿地象吹了气儿似的就发达了起来。
眼前的外地农民小Z,可以说,在北京这地脚儿,可谓是活的有模有样的了。在他那依傍着高楼搭建得白蓝相间的小自建房里,冰箱、彩电、燃气灶、热水器、油烟机、电脑、电风扇什么的家用电器,一件不少;那些个双人床、衣柜、写字台、餐桌椅等家具,也一应齐全;地上铺着青一色的地砖,墙上贴着瓷砖、外墙不是门就是一大溜的玻璃窗,用得还都是一水儿的塑钢;况且天然气、暖气、电力都还直达户里,也根本不用交纳使用费用。
连通着他的自建房的,还有他的小卖铺。里面的货架上摆满了烟酒水、酱油醋、方便面什么的杂货,一米多长的冰柜里放着羊肉片、冷冻饺子、馄饨、包子、冰棍,墙上挂着公共电话的牌子和代售充值卡、代充值的招贴。
门前的院里呢,依次停放着他的面包车、摩托车、电动三轮平板车和自行车,还有他家小孩子用的坐式、卧式、骑式儿童车三辆。
他的职称是保洁员,负责清扫楼道、院子和运输垃圾。当他笑容可鞠地给每一个他认为是需要的人或是很熟识的人,递上一张自家的名片的时候,腰板似乎比平时挺得要直。看着小小的名片上密密麻麻地印着的字,你也许就会很吃惊地看到,他竟然拥有两部手机和10项业务范围:
1)收废品、旧家电、旧家具以及其他旧物;
2)清洗抽油烟机(各种品牌);
3)修理、清洁、更换纱窗;
4)运送装修垃圾;
5)旧房装修拆旧;
6)提供车辆使用;
7)代购商品;
8)代租房;
…
我们每天出来进去的,都可以看到他装捆着很高很满的废品车几进几出,不仅价格公道、大磅称很准且一律免费上门收货;平日里,等侯他清洗抽油烟机的要提前很多天排队,拆下装上一律上门负责,那活干得很漂亮,收费还稍许便宜一些;一到夏天,可以看见他成天地在更换纱窗,还负责上门拆下、装上、搬运上下楼,这么多户的活收入不菲;各家装修公司的装修垃圾清运都一律交给他打理,一进一出的一车就赚起码200元;装修时拆墙、拆门窗、拆暖气、拆旧地砖或旧地板,他收费也比装修公司便宜…
谁家买了东西拎着费劲,他一定会主动帮助搬上楼;有人临时有物品要运输,他会开上车就帮着跑几趟都行;帮助不在的人家收邮件、快下雨了帮助收晒的被子。
他仿佛是开着一家没有注册的三替公司,只不过从来不纳税。
永远地主动帮忙、热情友好、充满笑容的脸,不怕脏,不怕累,能吃苦,会说话,是他的对外形象。他不仅和很多居民都很熟络,随口叫得出许多人家孩子的名字,还在居委会和单位有很好的口碑。每逢节假日,他的胳臂上会套上治安的红袖标;开奥运会时,那红袖标上又印着志愿者;甚至有人跳楼身亡,xx也会找他打扫血了呼哧的现场…
站在院子里,就可以一览无余地直视着他的门口。经常在小卖铺坐镇的,是他从老家来的老父亲;而固定收卖废品的,是他从老家来的弟弟;他的老婆和弟媳妇两个女人都长得红胖红胖的,很结实的模样,而各自怀里抱着的婴儿也都是白胖白胖的男孩。小孩的穿着都很干净漂亮,一看就是买的成套的婴儿装,小屁股上还时不常地围着尿不湿。当然,也时有三三两两的尿布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挂着,材料也是裁剪得方方正正的豆包布。一眼望去,总和北京的小妈妈们没有什么不同。{wy}的区别是,她们可以随时随地地撩开衣襟无所顾及地敞怀哺乳,让院内居民们相当地不习惯。尤其是当十分充足的奶水滋出一米开外的时候,她们的放肆的笑声也让路人别过头去而她们却浑然不知。
小Z真的很忙。平日里,他不是在干这就是在忙那儿,总有得事情干,基本没有闲得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的是力气,靠卖力气吃饭不丢人。他就觉得北京的钱就是好挣,只要肯出力气、肯动脑子,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了的。只要他动起来,就每分钟都有进帐。他觉得他们全家都占上了他的光。他自己也认为,就象他们村的人夸得那样,自己的确很能干。
因此,看着这个在北京生存多年的外地农村人小Z,我时常不禁会想起了郎咸平的诸多讲话。小Z不在任何产业链的任一环节上,自然而然,金融风暴奈何不了他什么;小Z也没有什么资本去发愁该如何运做;他也没有什么闲钱去思索是该买股票呢?还是该买房产呢?还是该轧金子、切美元呢?而他所干的一切,都类属服务业——正是郎咸平所推崇的服务业。当然,小Z是肯定不会知道谁人是郎咸平了也自然不知道其人都说了些什么。
那你过年怎么过呢?
他说,不回家,让家里的人来北京过年。家里多少年了,那过年就没变过什么样。还是北京好,想吃什么没有啊?光庙会就逛不完,该换换样了。
我看小Z啊,比许多北京人都行!虽然如此,我还是不很夸赞他。因为,我们的楼道卫生大不比从前了。一周一扫毕竟和{yt}一扫有着很大的区别;因为那垃圾车原本是满了即运走的,而现在已改为{yt}一运了就总有着满眼的垃圾;因为他弟弟收废品时称的分量总比居民自己称的轻了1-10斤不等;因为他的老父亲总算错帐,从来都是多收少找;更为严重的是,自打小Z成了气候,一般外地农民就不容易来我们院了。只要其他收废品的人来,小Z凶狠的本相毕暴露无疑,就差把他们打出院去了。那些磨刀的、打被套的等人士,都幸亏居民出面制止才得以在院内干活。为此,居民也很有意见。眼瞧着院子的卫生渐渐地差了许多,好象倒成了他家的院子,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的甚至反映到社区。社区来征求居民意见的时候,总有几个小Z的铁杆维护者——老太太,为他大唱赞歌。导致社区不了了之。
当我看着小Z那农民式的狡诘和得意,我就为北京居民普遍的善良而叹息。的确,我知道我们院不少的居民过的得并不如小Z,有的还是吃低保的。但是,他们对外地农民小Z表现出来的慷慨赠予和善良帮助,无疑是值得小Z报答的。冷眼看小Z,不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想的。对于这些北京人,他虽然也帮助了他们一些,但是,他的行为走向又的确不容乐观。以后会怎么样,不太好说。反正种瓜是不会得豆的。人和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