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的麻雀饺子
文/ 陈满意
冬日的阳光柔柔的在风中舞蹈、流动,几只麻雀在阳台上叽叽喳喳的闹腾,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如其来,吓得它们扑棱棱飞走了,我的思绪就这样被它们牵引着深深陷入往事的那块沼泽地,难以自拔。
故乡是一个偏远的村落,村外的坝上是一字排开的柳树,异常壮硕。夏日里那些柳树枝细叶小在风中俏又娇,和扭摆着颀长身姿的村姑一样喜欢看着河水梳洗打扮,长长的柳条撩拨着清清的河水。水从村姑们的秀发间、手指缝中滑落,映着晶莹剔透的梦一倏忽就在岁月的河床上悄悄流逝了。再回首,村姑们已是他人妇,小村也步入了冬季,坝上只剩下那些形销骨立的柳树和无尽的衰草。
这时,家家户户已把红薯刨回家,长长的红薯藤被搭在柳树的树杈上。刚搭上的红薯藤是青绿的,时间久了,变干发黑。柳树的枝条光秃秃、黑黢黢的,挂满红薯藤后,如膀大腰圆,怀里揣着一个老南瓜的庄稼汉,很多麻雀在红薯藤间栖息,那里成了它们越冬时的别墅。
那年冬天,年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家中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少,父亲卖掉了家中的那头驴、手表和自行车,甚至还卖掉了母亲陪嫁的一张八仙桌,可是这些都没能挽留住祖母。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的祖母,终究没能挨到新年就匆匆离开了人世。把祖母送到坟地后,已是家徒四壁、债台高筑。村里子的鞭炮声渐次多了起来,年味儿越来越浓。左邻右舍都开始在案板上剁饺子馅了,而我家还没有任何动静。
临到腊月二十八家中都还没有过年的迹象,年幼无知的弟弟闹着母亲要吃饺子,然而家中连丁点的肉都没有。天空像贫血的老妇,有些苍白、无力,那份清冷漫溢在整个村庄。傍晚时分,大雪飘飘洒洒下个不停,父亲抄着手坐在门槛上,没完没了的抽着劣质的烟。我们兄妹依偎在母亲身边,空气凝固一般静得怕人,能听到父亲抽烟“滋滋”声和雪落时簌簌的声响。
父亲抽完烟,走进里屋拿起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雪地泛着黄,好像野狗撒尿后雪上留下的痕迹一样泛着黄润,手电筒已经没电了。父亲走出家门,不大功夫回来,手里拿着借来的手电筒,强光照在雪地上刺眼的白,那些雪花晶莹异常。父亲对我喊了声:“走——照麻雀去。”拿起一个编织袋大踏步走出家门,我跟在父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坝上。
父亲擎着手电筒,对坝上的柳树挨个照过去。冬天的麻雀总喜欢躲在红薯藤间睡觉,它们晚上看不见东西,手电的光柱一照就会瞬间失明,傻痴痴地呆在那里不飞也不挣扎,只是缩缩身子而已。父亲用棉帽使劲一扣,它们十有八九被“活捉”。父亲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了其他麻雀。一晚上逮到三十多只麻雀,在袋子里扑楞扑楞的,我紧张的攥着袋口,怕它们飞了。回家后,父亲利落地褪毛剥皮去内脏,收拾干净了,母亲在煤油灯下忙活了一个晚上剁成饺子馅,又包成饺子。第二天一早,看到饺子的那一瞬间,我们兄妹四人脸上都荡漾着醉梦般的笑容。
如今麻雀已受到保护,那顿麻雀饺子我一直无法忘却,那份记忆像梦一样挂在寒冬感恩的树梢头,想起时总让我倍感温馨同时又莫名生出一种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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