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首都艺术院校春节大联欢
——军艺纪事之二
两辆军牌大轿车,穿过长安街,把我们拉到了灯火辉煌的民族文化宫。红色的条幅—“首都艺术院校春节大联欢”,赫然入目。首都艺术院校的俊男靓女们笑着、跳着、打着、闹着,拥向民族宫的大门,周边围观的人群投来羡慕的眼光,这是首都文艺界艺术骄子的大聚会。
1962年是政治氛围比较宽松的一年,文化部搞了一台春节“笑的晚会”(64年文艺整风时被重点批判);而我们参加的“首都艺术院校春节大联欢”,是由文化部、高教部、总政文化部联合举办的,没有演出,只是联谊,只有舞会、猜谜、游戏一类的活动,故没受到批判的和冲击。这是建国至今仅有的一次首都艺术院校春节大联欢。
军艺是{wy}的xx艺术院校,又刚刚恢复组建两年,学员还比较少,各系都只有两个年级。加上又是选派代表,我们学校仅有四五十人参加。因此,在民族文化宫这满眼都是俊男靓女的艺术骄子的海洋中,我们这身草绿色的军装,也格外让众人瞩目。
因为是联欢,学校既没让我们穿演出服,也没让我们穿军礼服,规定只穿军常服。“为什么不让穿礼服?”很多同学都表示遗憾和不解。“我们想穿的不是毛料子的演出服,是一般节日可以穿的布的军礼服,带上肩章,扎上武装带,那多神气!”
无奈,xx讲的是纪律与服从,领导的规定,是不能随意更改的。为了这身军常服,我们一中午都没好好休息。
“咱们是军人,在文艺界同行面前,不能给咱xx丢脸、掉价!”。虽然我们都是新兵,深感作为军人的荣耀;当然这里也包涵着青年学生的虚荣心。
60班的老同学已经有了整装的经验,教我们在没条件的情况下,如何整理军装、军容。那就是先把洗好并凉成九成乾的军服抻平、叠好,再把搪瓷的大茶缸倒满热水,放在衣服上当熨斗,压住了,慢慢的挪动,使衣服上的皱纹熨平。别说,这办法还真灵,连裤线都能烫出来。
擦皮鞋也有高招,去污、上油、打亮后,不知是谁找来一段照明的蜡烛头,用刷子把蜡蹭到皮鞋上,再找个长条的布来回的勒。“哎呦,真亮!”,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都来借这个蜡烛头。
功夫不付有心人,这一收拾,真还精神了许多。当我们去参加联欢,从大轿车上走下来时,一马的平整的军服,锃光瓦亮的高腰黑皮鞋,整齐的队伍,引来很多人围观。
这次艺术院校春节大联欢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交友。大会规定,所有参加联欢的人,都要准备一份礼品,交到礼品台,并可以领取一份其他同学交来的礼品,无论拿到谁的礼品都是一份缘分,可以扩大驻京艺术院校学生的交往。
记得我当年是买了一个装潢漂亮的日记本,上面写了一段贝多芬的话,那是费尽脑汁精心挑选出来的,自鸣得意的感到,这既显示了自己的内涵,又暗示我是学音乐的。
联欢的那天,民族宫灯火辉煌,一进大门的前厅,布置了一棵高大的松树(估计是学国外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彩色的灯泡(那时的彩色灯泡,很多都是用颜色或油漆涂出来的)。树上还缠绕着红的、绿的、黄的、蓝的、银色的彩色纸条,与大厅里拉向四面八方的彩色纸条,在灯光下交相辉映,形成一派喜庆的火树银花。
我们一进大门,先按着指示标牌,寻找礼品交换台。因为交换礼品是个谁都没有经历过的创意,大家都感到很新奇,尤其是想看看自己能拿到什么样的礼品。
礼品交换台,在大门另一侧的通道里。我刚要推开通向礼品交换台方向的通道大门,门却突然被从里向外推开了。一位飘逸冷艳、浓妆重彩、婀娜贵气的外国女人迎面走出来,正与我这个当兵的打了一个照面,我们双方都愣住了。在我们相互迟疑、谦让之中,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外国女人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高挑、一双奇高的高跟鞋让她显得更加挺拔而优雅;黑色的晚礼服上,套着一件立着领子的华丽外套,白皙的皮肤,重重的眼影,长长的睫毛,高高的发髻,脖颈上挽着灰色的裘皮;银色的发饰、耳环、吊坠和胸花,雍容华贵的黑色晚礼服,这种绝妙的搭配,让她的美丽更增添了一份高贵和冷艳。
刚刚迈进艺术殿堂的我,仿佛感到自己已经游离出了现实环境,眼前飘过的是从书中走出的安娜卡列妮娜,是《茶花女》中的维奥列塔,《奥赛罗》里的苔丝德梦娜,《奥涅金》里的塔姬亚娜。我几乎晕厥了,在六十年代初围一条鲜艳的围巾都算xx的年代,突然遇到这个场景,我不知道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
一个十九岁处于懵懂年岁的我,只觉得心跳加快、头脑发晕……赶快穿过大门,稀里糊涂的走到了礼品交换台前,脑子里还在想着:真像外国古典小说中描写的女主人公,高贵的气质,绝代的美丽,艺术家的风度,不知是哪所院校聘请的外国专家。
我匆匆交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在礼品交换台的另一个台子上,领到了一件别人交换的礼品。那是一本俄罗斯xx作家图格陧夫写的《贵族之家》,看着这书的封面和封面上那盛装的贵族女性,我顿时愣住了。
一分钟以前刚刚偶遇的那位气质非凡的外国女专家,和这本《贵族之家》里超凡脱俗的女性,莫非是是冥冥天意的一种展示。它似乎告诉我,她要带我走进这本《贵族之家》。
我低下头翻开这本不算太厚的小说,书的扉页上写着:送给我不相识的朋友,落款是北京电影学院某某某。
同学们都好奇的看着收到的礼物,看看自己收到的礼物都是哪个学校的同学送的。朱玉民是我们几个人中年龄{zd0}的一个,抢过我手里那本《贵族之家》大声说:哎呦,这是个电影学院的,保准是个漂亮女生,王传流别太自私了,快找来让咱们认识认识,将来说不定是个大明星呐!
大家哈哈大笑,把我弄了个大红脸。这才把我从联想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们先去玩儿猜谜语,又去游戏厅玩儿套圈,玩儿打靶,{zh1}来到了舞场。
舞场吸引了很多人,地方艺术院校高年级的同学,大多都会跳舞。我们同学当中只有朱玉民、张家韵会跳舞(朱玉民工作过,张家韵出生在艺术家庭),我们其他人都是看客。
舞场里还有几个我们学院戏剧系的同学,戏剧系的姜申跑过来叫我:王传流有人找你!我抬头一看,姜申领过来两个中等身材的文静女孩儿。
“你是王传流吧,我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拿到了你送的礼物,谢谢你!既然交换了礼物,总算是一种缘分,愿意和你认识认识。”其中一个女孩儿腼腆的说。
“啊呦,这么多人,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不是大海捞针吗?”我好奇的问。
“那还不好找,你们是穿军装的啊!”她们两个都笑了。
从简单的交谈中我知道,她是个印尼归国的华侨,在中央美术学院学油画,是二年级学生,另一个女孩是她同班同学……,我胡乱的搭讪着,真不知与这两个陌生的女孩该说些什么。
在我和这两个女孩交谈时,从眼睛的余光中看到和我同来的几个同学,正在窃窃私语,正在偷偷窥笑……因为拿到礼物并找到对方的,总归寥寥无几。
“咱们跳个舞吧!”女孩主动邀请我。
“真对不起,我不会。”我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系我们教你。”另一个女孩也插话说。
“朱玉民,快过来请这两个同学跳个舞”我赶紧把朱玉民叫了过来。
朱玉民老练的请这两个中央美院的女同学跳舞。送我礼品的同学坚持要与我跳,我再三推辞也没有拗过这个女孩。
舞场播放着斯特劳斯的圆舞曲,我们随着那欢快的节奏移动着脚步。好在我是学音乐的,虽不会跳舞,却还能踩到节奏上,首都艺术院校的俊男靓女们,随着悠扬的音乐自由自在地飞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