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城

 

I
如果不戴上口罩的话,在这种天气里大概脸都要被冻得碎裂掉了。
卓在售票员的报站声中回过神来,一边戴上手套一边匆匆跑到后门,扶着铁栏小心踩着台阶,从公车上走下。
灰蒙蒙的天空浑浊不透,仿佛是双层的,依然没有太阳的踪迹,寒风一浪又一浪地冲涌侵袭。
已经是九点四十五分。
离公司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步程,这十分钟虽然和之前的一个多小时车程相比显得很短,但是昨天的大雪让路面上不是积雪便是薄冰,一不留神便可能重重摔倒。
“该死,今天要比那家伙晚到麽!”
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出门,等车,堵车,等车,转车……
都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
如此地不甘心,却不能来上一个深呼吸。卓掐掉随身听,穿过马路,以自己都咬牙的缓慢的速度,尽管挑着路走,但靴子是平底的,几次差点扭到,最终,拖着步子好容易走到公司。
大楼正门的电子锁又坏了,能开门的保安这时又不在,只能从下面的地下过道绕上去。跑着赶上电梯,喘着气推开门,工作室的暖气让人一下子复活了不少。大多同事已经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或吃早餐,或喝咖啡。

清洁工正好从那家伙的位子前走过。
那家伙的位子是空的。
十点整。卓笑了。

“你中午吃不吃饭加不加班,谁会记得。{zh1}的印象,还不是要看考勤表的。”卓想着,一边脱下帽子顺了顺自己的被吹得凌乱的长发,一边一字一顿地在玄关柜子上面的考勤本上签下自己到的时间。然后去一旁的洗手间对着镜子整了整衣服,在厨房冲了一杯热麦片,脱下外套垫挂在椅子上,坐瘫下来。侧头看了一下旁边,领队已经坐在旁边。卓敲开电脑,开始画她昨天剩下的图——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做——卓的工作是游戏美工,听上去好像是范围很广的工作,但她辞掉上一个工作,跑了好几趟才找到这个工作,然而来到这的半年多,基本上都在反反复复地画一些诸如道具、图标之类的零碎到不行、数量又多得可怕的小东西。
“C203到……C410……恩,今天能画完三十个就不错了。”她一只手指上下按着键盘,浏览着工作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手指怎么还没好,都痛了那么久了……”

“如果那家伙今天不翘班的话,估计也会画三十来个,按这个速度算,这个星期我就能解放了……可恶,不是才来实习了一个星期,软件什么的一开始也不会,{dy}天也就做了七八个,怎么一下子就做得比我还快了……而且,领队也几乎从来没让她重新修改过。”
想到前天她看公共文件夹中每个人进度、看到那家伙整版整版的完成品时的心情,她忍不住侧着头往斜后方的背对着自己的空位瞟了一眼。
“今天开始一定要超过才行,不然……”
想到这,卓连吃麦片的胃口也没了,开始在绘图板上画了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卓清点了一下,已经画了四个,这是个非常顺利的进度。她起身去换杯子里的水,顺面先在MSN上给坐在旁边的领队发了一条信息:

“鉴于昨天的倒霉事,现在先上传4个到公共文件夹,你看一下这次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当她打完水回到位子上时,只见领队回复道:
“还行,这几个先这样吧,接下来的参考一下她的风格和完成度,画得再深入一点,加油。”
卓看着这行字,喝了一大口水,心想:“怎么就变成我要参考她了,她不是新来的吗,原来说的不是我们商量风格吗?是那家伙自顾自地画到现在,弄得变成我要参考她?开什么玩笑!”

“好的。”卓回发了这两个字。过了几分钟,又加了句:
“我估计这周能完成进度,下周一我有些事可能需要请个假,是否方便?”
“这样么,可以啊。这周要能完成当然好,不过你可能就得很辛苦了。”
“应该不会,我算了一下我和她的进度。”
“啊…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另外给她安排了工作计划了,所以这个单子现在暂时要拜托你一个人先做了,不过不是很急。”
“另外的工作计划?”
“恩,是个外单,比较急。”
“但是她现在也没来啊!”卓忍不住加重敲了敲键盘,但身旁的领队仍是看着屏幕,纹丝不动:
“哦,她说今天路况问题车改线了,晚点到。”
“这样啊……”

卓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那我先干活去了。”
“好的,辛苦你了。”

II
快十二点的时候,“那家伙”终于来了。
而没过多久,工作室里的人开始三五成群地结队去吃饭。
“今天一起去吃吗?”身后人拍了拍卓的肩膀,那是同一个工作室的几个网站美工和程序员,“又不吃?”
“吃。”卓慢慢伸了伸胀痛的五指,站起身来。
“还以为你又跟前两天那样,像她似的整天在这中午不吃饭加班。”说着,他们又说笑着看着“那家伙”,她好像有点过意不去,停下手里刚开始上色的线稿,摘下眼镜放在桌上。
卓回头看到她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是画面被放大的一个局部。她看比例尺觉得尺寸不大一样,问了句:
“你这个图的尺寸蛮大的吧……?”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笑了一下,“128乘128而已,还是些小图了。”
卓愣了一下。
“……已经…挺大的了,呵……”
自己在画的,是分辨率为16乘16,或者32乘32的图,比指甲盖还小,几百个,几百个,头脑都要被榨干了,而画的时候无论多大,{zh1}都要缩到那么小,也谈不上什么细节,更别说有什么可欣赏的了,却仍要被反复地……反复地审稿,经常地退还修改。想到这里,卓已经不想再看那家伙的屏幕了,但职业习惯却又使她忍不住:
“这画的是?”
“山峔。”
“山峔?”
“恩,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现在接的单子是关于百鬼夜行的。”
“……是什么样的妖怪……?”
“它住在深山里,会吃人,好像说还能看透猎物反抗和逃跑的想法。以前日本有个传说就是……”
“天呐!我都要饿死了你们别谈这个了,真难得你也去,你再不去我们以后都要被你带着不敢吃饭全部加班了,你看你一来吧,卓……”有人调侃着说了一句。
“算了吧,她是工作狂,我是怕冷还不行?别老拿新人开涮啊!”卓马上用一种尽量显得只是自嘲的、开玩笑的语气打断了那人的话,穿上大衣,一行人便出门了。
在餐馆等着上菜的时候,免不了地聊起来,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人说,果然是南方的人比较怕冷,即使在室内都有人戴着手套的,说着,便开始了再次确认大家都是哪里来的人的老话题。
“我也不知道我算哪里人了,因为一直跟着父母到处跑到处搬家就是了……也不对,可能还是算北方的。”
“你一看就是北方的好吧!我也是到处亲戚,弄不清楚了都,哈哈~”

“我家的话,应该说一直离这城市挺近……特别特别近,”卓接了前一个人递过来的目光,“我爸一直就是盼着能住到这个城里来,在这边安个家,一直跟我说这个事是他的愿望。”卓说着,脑中响起许许多多个电话中父亲的声音,但直到现在,她连个正式的居住证都还没拿到,只能在电话中不断地含糊过去,她已经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想回去还是不敢回去了。

“所以我一毕业,就无论如何也要来这里,我朋友也有些在这里……他们都特别厉害……总之我就想在这里呆着。”卓说完,气氛莫名地有些僵硬,她意识到这点后,马上转出一副调侃的表情凑了句:“哎但是这里的房租真不是人呆的嘛!”
“哈就是说啊!”一下子众人又争先地说起房租的事了。

“哪像这小孩现在还能住学校里,都不用担心房租!”玩笑不知怎么的又引到“那家伙”头上了。
“嗯,我也快毕业了,不过现在还无所谓在哪个城市就是了。”她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应对般地笑了一下,又低头喝热茶。啊
“什么无所谓啊,你们领队还是挺想你继续留在这里的嘛,毕业后就过来吧什么的~证也可以考虑帮解决掉?”又有人说道,卓折弄纸巾的手颤了一下。
“这些就不清楚了,不过这阵子的确多谢关照了。”
“那以后想做什么?”
“应该会先找个事做,养着爱好吧。”
“爱好?”
“漫画之类的。”
“哦哦漫画我知道,不过那样会很辛苦哦。”
“话是那么说,但也不能随便放弃。”
“诶呀呀……”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迟迟未上的菜上去了。卓看着和自己隔了个人坐着的、时不时喝口茶的她,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但不知不觉,卓下意识地也顺到她背后,那有一个矮的隔墙,上面放着一个中型的水族箱。而水族箱后面的那张桌子旁,坐着一个样子有些奇怪的年轻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稍长,但也不像是故意留的那种;穿着黑色大立领外套,没扣扣子,所以外套相当于只是用外自带的宽腰带系了一下,里面却只有一件摇滚图案的T恤,看上去像是穿着睡袍就出来一样;牛仔裤,然后下面是——卓往后微仰、绕过隔墙看了一下——没有系鞋带的中筒黑靴。
穿成这样倒也不难看……然而这似乎并不是卓觉得他奇怪的原因。并且,卓发现那个男人似乎正在若有若无地看着“那家伙”这边。
“不是吧。”卓心里说。

这样维持了几秒钟之后,“那家伙”无意中往卓这边晃了一眼,卓赶紧收回目光。
“终于上菜了~~”众人欢呼起来。

“哎,我得跟你换一下位子,差点忘了,这边不大方便……”由于一下热闹起来,卓苦只得苦笑着提高音量和旁边的人说道,旁边的程序员就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跟她换了靠走道的位子。卓站起来,刚要坐下夹菜,这时却发现男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但那种古怪的预感仍和那些令人不快的对话一样,挥之不去。
吃完饭后,一群人又聊着闹着回工作室,一个人先急性子地跑上大楼正门台阶,看了看,对下面的队伍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我说这门要修到什么时候啊?”
“不就是为了让我们都去重新办他们那个什么门锁卡么?那么难看,我才不会交那个钱呢。”
“就我们那么钉子,别废话了,走地道吧~”
“地道?”“那家伙”应该是{dy}次听说这个,问道。
“你今天是直接走正门上去的?”
“恩,我来的时候正好有保安在,帮我开了门。”
“难怪,那跟我们走一次就知道了。”

他们所说的地道,就是卓这天上班时通过的地下通道,就处于正门台阶左侧,看上去像是地下车库,其实是一个半仓库半过道的地方,大约走过三个转折后就可以看到一个两段式的转折楼梯,上去后从一个小门出去,便是大楼里的电梯旁。这个地下通道里很黑,堆了些杂物,门坏掉的柜子、朽掉的大木箱子、破烂镜子什么的都有;虽然这个通道不平均地在各处安装了一些声控灯,但是大多已经损坏,使得一些区域处于无光区,剩下的几盏不稳定地散发着青黄黯淡的光,更会在人不注意时忽然熄灭,直到跺跺脚拍拍手才晃晃悠悠地重新亮起,由于这栋楼大多数的人都有门锁卡,加上保安也不能算是经常不在,所以走这里的人很少,看上去阴森森的。
然而“那家伙”和众人一起进去时,却好像对这个地道非常之有兴趣,或甚至可以说是,亢奋。当别人在聊天时,她一言不发四处张望,仿佛巴不得把这个地方的每个角落都牢牢记住。卓走在她身后,听见她自言自语着:
“太帅了…这地方……应该可以用得上吧……”

直到上完楼梯,她都在一直往身后下面的各个地方观望着,对那些在黑暗中不清不楚的角落非常在意。
卓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也望向那混沌不明之处。
“素材麽……”卓一边想着,似乎脑中还有些别的什么想法的轮廓渐渐明晰起来。
她和“那家伙”,还有其他人一起,进了电梯。
下午一点半,工作室里的人又陆续在屏幕前开始工作。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卓觉得想法已经完整了,她在MSN上给“那家伙”发了信息:

“你是对地下通道感兴趣?”
“恩,感觉非常有意思。”
“哦,听说中间那个楼梯旁的小隔间结构还蛮奇特的,不过我早上来时听电梯里的人说,好像下午会有人过去放货,可能明天就看不到了。”
“是么,那我现在去拍还来得及吗?”
“应该还行,去看看呗,反正你进度也快完成了吧?山峔什么的。”
“已经画完了。”
“不过,你带相机了?”
“恩,随身的。”
“那家伙”已经停下笔,正从背包里翻出DC相机包和电筒,取出相机,和眼镜一起塞进衣袋,披着衣服就出去了,大概给自己找了个“伸展一下身体”的理由就跑下去拍刚才的地下过道了吧。又过了一阵,卓翻弄了一下自己的挎包,拿出纸巾包,却不小心掉在地上,领队随手捡给她,卓接过说了声谢便也走了出去。

洗手间就在玄关旁边,而大多数人的角度都不容易直接看到这里。卓把手伸进洗手间,打开灯和换气扇的开关,然后关上门挂上牌子。顺着玄关的墙边走了出去。
“那家伙”估计已经在下面了。卓很快地从电梯中走到小门前——这个时段应该没什么人会看见她。关上小门后她在台阶上往下看了一下,虽然被遮挡着看不到人,但果然在第二段楼梯的平台上,有微白色的亮光。卓揉着手,压着步子继续往下走,直到看到人影——“那家伙”正背对着她,举着相机,亮着闪光对准楼梯平台斜下面的隔间。
卓一边盯着她,一边悄悄绕到她身后,“那家伙”站的位子几乎没怎么动,无非就是举着相机往前探、踮脚或者往旁边稍微转一下罢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卓已经站到了她身后。

……等卓恢复呼吸时,一抽一抽地收回不住发抖的双手,原来因为作图而劳损的那只手的手指这下子已经连同手掌整个痛得僵硬住了,她不断地揉着,直到稍微能活动回来,但仍是痛得不行。
“那家伙”已经落入楼梯底下的混沌之中去了。卓蹲在原地过了好一阵,这才定下心下去确认。

十分钟后,卓按原路回到工作室门口的走廊,确定洗手间仍然是出去时的样子,并且没人看见之后,拉下电闸,只听工作室里一阵喧哗,停电了,一片昏暗,所有的机子都断电了。
卓很快走到玄关的洗手间旁,随手推开门,捂着肚子带着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走回位子,夸张地用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把自己裹起来。
“怎么今天又跳闸!昨天不是弄好了么!”网站美工对着黑掉的机子叫了起来,“我都不记得我是在哪一步保存的了!”
“大概是天气冷,这阵子线路都比较脆?”
其他人百般无奈,只得推了个人去检查线路。这时由于领队的电脑是自带电源,所以不受影响。
“肚子不舒服?那么久没出来。”难得领队主动说了句话,不过眼睛仍没离开屏幕。
“对啊。在里面差点虚脱了。”卓趴在绘图板旁,把头埋着,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这时在门外看线路的人忽然对屋里喊了一句:
“你们有没有谁有电筒啊?”
“电筒……我记得她有吧,昨天拿出来用过。”
“随身带电筒的家伙真少见……诶,她怎么就出去了,好快啊。”
“是不是刚才就出去了没回来啊?”
“行吧…递我个手机。”
正说着,电闸被重新拨了回来,众人陆陆续续回到位子上,重新开机。
但这个时候,手已经连笔都拿不稳了,卓只好换了只手,做着样子——这天上午画的数量已经足够应付这{yt},接下来只要大概有些东西就行,估计领队大不了查一下数量,在没上色之前不会细看。等明天,等明天一切就可以照旧继续了。至于那家伙,谁叫她自己一个人到那种不见光的地方拍东西……滚下楼梯,只是意外而已吧。等她被发现的时候,这里的人估计也不记得今天这些细节了,虽然费了些心思以防万一,不过他们不记得更好。


III
工作室渐渐恢复平静。
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卓勉强地完成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线稿,传到公共文件夹里。
就在这时,玄关起了不紧不慢地一阵敲门声。

“谁?”屋里的人问道。
“我找人。”
“找谁?”
“是个穿灰外套,带眼镜的女孩,大概那么高,短头发。”来人一边比划着一边走了进来,卓打着哈欠一看,不经一阵惊寒——来人正是中午在餐馆看到的那个穿着黑“睡袍”的男人。

“是那个实习生吧,你是送快递的?”屋里人又问道,也有几个人往空位子上望了过去。
男人没回答,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不在?”
“恩,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电脑也没动,东西也都还在……快递的话你可以把东西直接放她桌上,我们找个人帮签就行。”旁边的人指了指空位。

男人好像没听见后面的话似的,黑靴子在地板上蹭出摩擦声,走到空位子旁,目光在桌面上徘徊一阵,忽然平静、而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地冒出一句:
“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工作室里霎时间静了下来。
“出去。”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主管发话了。
“我不管xxx,别在这里闹事。她一会就会回来。你再跟她联系。”
见男人站在空位旁一动不动,主管又说:
“出去,不然我们叫保安了。”

男人想了想,好像见怪不怪似的,也不再继续问,而是把椅子一推,走出工作室,还差点和刚收班的清洁工撞到一起。
卓一直回避着男人,不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她那古怪的预感又重新升了出来,仿佛自己被盯上一样,正如自己盯上了那家伙一样。她瞥着那男人离开的身影,祈祷他不要再出现。这一个小时是如此的煎熬,她迫不及待地要收拾回家。

然而就在一些人已经收拾好准备离开时,电话铃忽然又响了起来,主管接过电话,脸色骤变。
尸体被发现了。
六点。

IV
发现尸体的是同楼另一个公司的一个老职员,因为下班忘记带门锁卡了,保安又正好不在,想到第二天来时可能会很麻烦,只好马上又从地下通道折回去,虽然声控灯只亮起一盏,但还是发现了倒在楼梯底下的人。

耳道下流出有一滩红色,估计是死于颅内出血,从痕迹上看,很可能是被台阶磕到。
尸体旁边有一台DC,但是没摔得很严重。
赶来的警方在尸体身上找到了工作室的卡牌,联系了主管。
这时的地下通道的现场已经被照得灯火通明,围了起来。

工作室的人都被迫“加班”了。
“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清楚,一直没回来,我差点给她算旷工了!”主管终于爆发了,却仿佛忘记男人出现一事似的。
“呃,不用太激动,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这个很大可能是意外。”

“谁知道啊……累死了,还停电,什么都没做成,又出这种事……”大多是带着一种不愿被牵扯进来的语气抱怨着的。
“我下午肠胃不舒服,在厕所里呆了很久……也没怎么留意过别人。她中午倒好像说过想去拍一下那里做素材,诶……我也不知道了。”卓神情憔悴地对问话的警员说着。她看了一下坐在一旁刚结束问话、正在按手机的领队,领队并没有否认她的话。
“恩,大家也辛苦了,那今天先到此为止吧。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们会再和你们联系。”
目送着这些人离开,卓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很快抱起挎包,奔了出去。
现在大门外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的晚餐要吃的东西,她整个下午都感到非常的空洞和饥饿。

夜幕下的公车站,现在看来仿佛是个救命的地方一样,卓站在站牌下,等着车子快点把自己运离这个鬼地方,运离今天。
意外,只是意外。而自己只不过恰巧比别人更早、更确定这是一场意外而已。
终于,公车到了。

卓几乎是爬上公车,还好,没什么人,但车里也因此没亮灯,只靠车窗外马路上的光,她在颠晃之中摸到一个位子坐下。
这时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那个男人正坐在自己后面。
她失声叫了起来。又马上扭回头,用僵直的手想捂住嘴。
“果然,死了啊。”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好像有些遗憾,但又不能说是沉重。卓按捺了很久,终于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
“一个待业青年而已,名字很土,所以算了。”那声音似乎没有带任何情绪。
“开玩笑,那你阴魂不散地老在我们这说这些话干什么!”
“恩……我只是,有时候会莫名其妙遇见一些人,然后莫名其妙感觉他们会出事而已。”
“什么出事……”卓一时有点弄不清他的意思。
“比如被杀……也算其一吧,”男人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初中开始就这样了,只是感觉那个人会碰上这种事,但是被谁杀,怎么杀之类的,却一无所知。家里怕我惹麻烦,要么就是怕我出去晦气,总之就让我辍学了。不过我现在跑出来了,他们也找不到我。晦气什么的,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什…么啊……!我是说你为什么缠着我们!”卓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只是也要回住的地方罢了啊。”
“你是神经病吧!不然你家里人会关着你!”卓骂了一句,刚要起身换位子,却听到男人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道:

“……真的是意外吗?”
卓怔了。
“只能是意外吧。”
“恩……xx问话的时候我也有在门外听到的哦,包括你们同事私下的话也有听到一些哦。整个下午没什么人注意到那个女孩具体什么时候离开工作室,然后你拉肚子一直呆在厕所里,导致那个瘦高的程序员还忍了好一阵…然后几个人在房内开了小会…然后……停电,恩,然后你回到位子上,然后……”
“然后你就冒出来了。”
“对,因为那时我好不容易才问清楚那个女孩在哪里工作,我中午在餐馆看到她时就有那种预感了,毕竟也是没什么事做的人,忍不住就想看看结果呗……”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预感,我的预感就是你是无聊所以来掺一脚的……!”卓喃喃道。

“我的确是无聊。”男人根本不介意似的,“看上去,好像除了她之外,这个下午谁都没离开过工作室,但是再想想今天我去你们那里时看到的情景就大概可以知道,其实谁都没有确凿的‘在场证明’——每个人都盯着自己的事,很难抽出精力去关注别人的一举一动,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你们的领队也能说出你拉肚子、很久没回来的事呢,我觉得会不会是你故意让领队对你的行踪留下印象,做了些什么引起注意的事呢?这并不难。而且,我{dy}次进去时,看到你披着的大衣有一半是挂在椅子上的,当时我就想,啊,好像是个怕冷的人呢,而且听他们谈中午的谈话时,也说到你怕冷懒得出门吃午饭之类的闲话——所以呢,如果衣服留在这里,人却不在位子上,哪怕偶尔瞥到你座位没人的人,也会觉得你还是在室内的,不会想到人也有可能已经出门了——哦,这里我用‘你'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不用介意。”

卓感到手发着冷,她的确是故意把大衣留在位子上的。

“……你分明就是针对我说这些无稽之谈。”卓低声说道。男人看到旁边一个乘客正望着自己这边,马上笑着指指卓说:“是这样,她在陪我背台词,明天在那什么地方来着,有一场,你可以去看看。”看着乘客莫名其妙地转过脸去,男人继续说道:

“我只是在举例不是嘛,想到哪说到哪,一会就轮到说别人了嘛。”
“不过你们好像有个什么美工也说,你下午之后画的东西,糟糕得不像同一个人画的——这个我想不大可能不是你画的,因为你回来后一直在啊,是因为身体虚弱到那个程度吗?
“我那时整个人已经xx没有气力了,全身不舒服,一直在强撑着,今天先把想法大致记录下来,明天再修改,不行吗?”

“原来如此,抱歉,啊,不说你了,说别人,不然对你太不公平了。你们坐在靠门位置的那个人,其实才是最方便做这些事的吧,仔细想想……不过他好像几乎没留意过那个女孩啊,是短发的缘故吗?问话的时候他还以为那个空位坐的是个男生什么的,真是迟钝得令人无话可说了。而除了开小会的几个人之外在开小会的那段时间的说法比较可靠之外,其他人的说法,也都很容易被钻空隙,但是被钻空隙的程度,都差不多就是了;至于你们的洗手间能不能让没人时看上去也像有人,我觉得这是小孩子都能玩的把戏……你看我干吗,是说你们的领队?有可能吗?好像主管和另一个程序员都一直在线上和领队联系策划之类的事项,几乎没有断开过;剩下的其他人,真正和这个女孩说话稍微多的,除了那个也去参加了小会的另外那个美工之外,是不是只有你了。你和她熟吗?”

“毕竟是做同一个工作,多少总要交流一下吧。”卓看着鞋尖回答道。
“她是那种经常问烦人问题的实习生吗?”
“倒不会……都是自己在做。”卓倒宁可她是个经常问烦人问题的家伙。
“那你们在工作室时经常说话吗?”
“会打扰到别人,所以我们一般在线上说话。”
“那你作为前辈,应该还是会指导她一下吧?她画得还行吗?”
“……我没指导过她……”卓被戳到痛处,“……好像……画得还可以。喂!你在盘问我吗!”

“没没,我不是在消遣无聊吗,我头脑也比较混乱的,所以你也不用那么较真了。这样,这问题先搁一边。再说停电这件事,好像是个意外,但是我出来时随手开你们电闸看了一下,又问了一下物业公司供电处,都说由于昨天线路故障重新修理过,今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啊!忽然想到……那么说来这个电断得可真是时候,比如这样一来,别人就很难知道那个女孩{zh1}和哪些人联系过,万一她是被什么人叫出去的呢?如果是手机短信电话什么的,即使从机子里删掉,电信局还会有个记录,但如果是在本来就没设定保存聊天记录的电脑上,一断电就什么都没了,不过,好像加了她的人也没几个,不知道你的名单上还有没有她在呢。

还有个事让我很佩服你们,比如你们另一个什么美工等问话期间,和人聊天时说的,她下班前看了一下进度,发现你完成的图基本都是上午或说停电前存的,不愧是经历过一次倒霉事的专业人士,深刻知道存档的重要性啊,不然就白忙一场了。不过那女孩画的东西存了没有,就不清楚了,她今天也是和你画一样的东西吗?”

“不是……是个山峔什么的妖怪。”
“哦那个我知道!日本传说中的一个老太婆,在山上抓了一个青年,青年想逃跑,结果这种念头被山峔看破,直接就把青年吃掉了……这类故事很多啊……言归正传,话说在那之后,你出来得也很是时候嘛,你再晚点回来,估计无事可干便想如厕的各位,都要破门而入了吧。”

“……”
这种不详的预感……卓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又无法让自己不听下去。
“但是我{dy}次从你们办公室出来之后还是几乎没什么头绪,到底是谁杀了她,一团混乱的,无法确定……现在也还是无法确定呐。所以没办法,我那时只好自己去找那女孩的下落了。
“什么?”卓心里一惊,“我离开后……他去找过她……在{zh1}一小时?”
“本来这好像是个大工程,那么大一栋楼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地毯式搜索呢,不过我想起之前在她桌前看到一些压在杯子下的草稿,画了类似地下通道的景象,可能是为了记录看到时的感受?总之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先去了地下通道,然后……真是幸运,直接就看到她在楼梯下面,可惜已经是救不活了。”

“……他先发现的尸体吗……?”卓握住疼痛的手,缓缓地发话:
“但不是你报的警吧……?”
“为何我要报警?”男人反问道。卓愈发不知他的企图,是勒索吗?他发现了什么吗?不可能,没什么可被发现的才对,只是一推罢了,不,意外,有什么证据可言呢。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到底是谁杀了她,xx来只会干扰我视线而已。”

“你口口声声她是被杀的,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看不清楚自己就下楼梯,接过自己跌下去的?”
“不大可能。”男人说,“她的确是近视,也就是说,有可能有些夜盲,看她做这种事的兴头——马上画草图,随身带相机,一个有这种习惯的人去那样的地方应该也不是{dy}次了吧,明明知道有台阶,而且看不清楚,会如此贸然行动吗?必然会带有电筒之类照明的东西应对这种情况的。”
“……恩,她好像的确会随身带电筒,昨天停电的时候我们都见识到了,她拿着电筒自己照着本子画画打发时间。”
“是这个电筒吗?”男人忽然递过一个红色的长度十厘米左右的直筒小电筒在卓面前晃了晃,卓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把现场的东西擅自拿走了吗!在想什么到底!”
半晌,卓才缓过气来,接过来看了一眼,说:
“……对,就是这个。”
“哦,那就对了,这个很关键,我得记一下……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发现有什么意义……”男人说着好像要从衣袋里掏出笔什么的,视线却始终没离开卓。忽然,笔滚落到车上。男人一声夸张地大叫:
“啊,滚到你那边去了!快帮我找找!那支笔我用了很久的不可以丢的!”他说着,像小孩子一样摇着卓的肩膀,卓被摇的厉害,不得不换手拿着电筒,然后掏出手机灯照着地面,找了半天才在自己前面座椅夹角中找到。卓费力地捡起笔递给男人,男人拿着笔在手上写了些什么。

“谢谢你。不过……”
“不过我不能陪你浪费时间了,总之这是意外,我们谁也没犯着谁。我快下车了。”卓冷漠地转过身去。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只是个头脑混乱的家伙,即使找到再多的线索也不可能有什么进展的。

“呼……”男人似乎很失落,“好吧,那{zh1}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zh1}一个。”
“为什么你刚才不用手里的电筒,而要专门掏出手机呢?”

“没电了怎么用!”
卓脱口而出。

“是吗?”
男人伸过手,从卓手中拿回红色手电筒。
光从电筒里散发出来。
“我明明刚换了电池啊。”

卓一瞬间感到,那古怪而不详的预感,终于应验了。
她觉得那男人这时,根本正是期待着自己的这种反应
这时,男人在卓身后继续说道:
“话说我以前倒是有过这样的经历,即使没有电筒,用这种小相机的闪光灯也可以照明的,调到强制闪光一档后半按快门,对着要看清的地方,也可以当电筒用……我当时看了现场的相机,里面{zh1}的几张地下过道的照片并没有用闪光灯拍,但是她能走到那个位置,估计就是用了照明工具。但是我捡到掉落在旁边的电筒时,发现已经没电了,所以想,她大概就是用我说的方法,在那个声控灯坏掉的地方一直用相机的闪光灯当电筒吧。而就在那个时候,有个人——估计就是她身后的那个人,正好看见她一直举着相机、亮着闪光灯四处看却一直没发出快门声,手上也没拿电筒,于是那个人当时就推测出,电筒没电了。因为后来我把电筒拿走了,所以,在我之前,除我之外,应该只有那个人知道这件事吧。”

沉默。
“……为什么会怀疑到我……?”
“是这样的,我出门时撞到清洁工,顺面就和他聊了一下,他无意中说到下午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绘图板和笔碰掉到地上了,赶紧拿起来擦干净。我后来回来旁听问话,想起你下午作图很糟糕的事,还悄悄把外套脱在走廊窗台上,蹭进去看了一下,忽然觉得,有没有可能你都不是用原来那只手画的呢,既然这样,那现在笔杆上面是不是只剩下你另一只手的指纹了呢?左手好像下午已经无法活动了啊,是左手吧,吃饭时位子不好就容易和旁边人打架……啊,如果是我误会了也没关系,总之留下的是非惯用手的指纹就是了。然后我看见你们都走了之后——你是去超市了是吧?我就撬了一下你们工作室的门,进去查了一下你的指纹,用这个——”

男人从“睡袍”的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几瓶溶剂、赛璐珞和两个小刷子,标签上写着“大人的科学”——那是个刚引进的儿童科学实验系列玩具。
“然后就发现你在绘图板笔杆上的指纹,和清洁工说你中午离开在厨房时留下的那个杯子——上的指纹,不是同一只手的。所以我就想,为什么你明明是手的问题,却要说是因为拉肚子呢。问话时也有人说到你好像很在意什么证的事,然后领队似乎现在只考虑到把那个给那个女孩?她给你惹了麻烦吗?这种芝麻绿豆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然后就……像刚才说的那些那样了。”

车门开了,感到全身寒冷的卓,机械地站起来,刚想要下车,却被男人按了下去。
“这车改线了,我先下,你下一站才到。”说着,男人走下车。车门关上了。
卓在位子上抱着头缩成一团,不住寒战。

“您没事吧?”
售票员过来问了一句,见女人没反应,又叨念着坐回去,斜了一眼窗外:
“改什么不好,绕到什么行为矫正院所干嘛呢……怪晦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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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架空的东西,对跳到此行的人来说,至少也剩下一个意义,就是证明俺还存活着— —...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啊啊总而言之以后再也不用写字板写东西了,转过来之后断行变得很混乱="=

放假{dy}个星期在家,在四周装修的噪音中看了一个星期的论文书,然而到xx时,竟觉得这个星期过得飞快xx而又空洞,残存的记忆都是和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书中的句子有关,虽然书是有趣的,但是记忆却是乏味的。

倒也做了些手工,结果下雨了也没来得及继续淘材料,也没大块时间了。
玩了些游戏,哥推荐了寂静岭,在下雨的夜晚窝在被子里玩时氛围美好到流泪,原声叫一个惊艳(原来没玩钱单独听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强烈地感到!);{wp}鉴定人就非常有亲切感了,说的是艺术品鉴定的,俺俺……{dy}次玩游戏才两个回合就萌上无声版男主角了(星),动画版是森川配的呢(星星)。而一个叫'家庭星空'的PSP软件让我很是上瘾地每天起床睡前看全球各地的模拟星象看到现在,SEGA出品,制作非常精良,有点像随身的天文馆呐。

然而计划表上的正事还是得做,想了些不愿想又不得不想的事情。直到xx复活,还是在看了俩片子,翻完几本小说之后。
而且这种复活源于看哭了一个晚上的<>,堤幸彦的镜头怎么能把原作的狗血进化化和拿捏得那么好呢TT
宽叔和中谷大姐最棒了TT

“人生路上步履不停,为何总是慢一拍”。
预料之外的倒是<>(宽叔!!),以往嫌节奏慢而家庭片(偏见)看得很少的我,被这部慢调片子的叙述过程中和情感交替中的每一个细节所吸引。

小说就不一本一本说了,本来只打算去文化市场买一本东野的,结果意外看到乙一现在才引进的<暗黑童话>,以及宫部美雪(到底有几个日推女王啊!)的<火车>,还有台湾宠物先生的一本。结果东野的{zh1}却莫名其妙忘了买(这种事也是会发生的一 一),而是看了王小洋那本很赞的<蓝色少年路>。

乙一的书由于文风华丽畅快,所以读起来一般很效率,然而两个多小时后合上书,觉得不错,但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里面仍然有一些乙一拿手的、令人思考的世界观设定,然而毕竟大段感官刺激和猎奇情节不是我个人的嗜好(但这个题材的确是尼碰人的嗜好吧…),所以即使如此激烈,看时也就不是那么疼痛或惊诧,相比之下,天童荒太的<爱的病理>虽然被评为他引进的几部书中最烂的,但是在这方面的刻画上,却令我看得非常压抑和难受(你看书是为什么啊到底)

话说昨天看到今年的新番里面有个山小凉的<>——汗,我说这种剧情设定真的和<暗黑童话>没有窝边草的关系吗,然后看到卡司,就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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