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从那儿跳下去呢?”
“……”
“我也曾想在那里跳下去过,那是二十一年前。”
“你吗?”
“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后来,我看见这个蔷薇谷,看见那片花,我在岩石上坐到天亮,在这里留下了。”
她托着下巴,望着纯净的天空。
老人又唱起来,一个音符与另一个音符之间的距离拉得很长,好似一辆沉重的马车从这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充满着艰难……
她把一切都告诉了老人—— 那天,她放学回家,家里静悄悄的。爸爸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一支双管猎枪! 地下躺着妈妈的尸体 ,红红的鲜血在地上流淌着
“爸爸,你打死了妈妈?”
爸爸木然地坐着,脸一成不变地凝固着。
“爸爸!……”她突然跪倒在爸爸的脚下,哭着,用双手抱住爸爸的腿,使劲地摇着。
爸爸像一个木偶一样晃动着。
她抬起头,仰望着他的眼睛:“爸爸,你把我也打死吧!”
爸爸的猎枪掉在了地上……
第二天凌晨,当她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一夜未归的爸爸时,远处的大河边上,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她赶到时,只见爸爸的脑袋流着血,倚在一棵老树上,像是很疲倦了,现在安静地睡着了……
...................老人把衣服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蝉翼般的轻雾,在蔷薇谷里似有似无地流动。月亮歇憩在西方峡谷的枝桠上,像一只胸脯丰满的金凤凰在那里建了巢。雾渐渐地浓了,“凤凰”渐渐消逝了……
黎明像一只羽毛洁亮的玉鸟从东方的天边朝蔷薇谷飞来
...........................
她到山下五里路外的小镇上接着读初中。
每天晚上放学归来,她老远就能看见老人静静地坐在峡谷口等她。巨大的落日就在老人的背后,老人像靠在一个圆形的富丽堂皇的金色椅背上。每每见到这个形象,她总感到一阵温暖和一股让她鼻头发酸的柔情。她向老人摇摇手,朝他跑来。
他们沿着山径,走向蔷薇丛中的茅屋。
夏日到了。晚饭后,她就爬到吊床上凉快去,让被路途和学习搞得发酸的身体软款款地躺着。吊床是老人用葛藤做的,吊在两棵大树中间。吊床上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那是她采来的。睡在吊床上,望着大山之上的夜空,她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恬静。山风吹着空山。远处隐约有活泉叮咚作响的妙音。蔷薇开得很盛,香得醉人。浴在银绸般的月光里,她浑身舒展,觉得自己非常柔软、轻飘,把细长的胳膊垂在吊床边。
只有当老人又哼唱起来,她才侧着身,任无名的沉重漫上 心头。
老人总是那副固定的面容:清冷、淡漠,眼睫毛有点倒伏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坚韧,甚至是冷酷;偶尔刷地一亮,就在这如同电光石火稍纵即逝的目光里,显出了一种难言的焦灼和痛苦的 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