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年底,年夜饭开始了。我是民主党派,所以年夜饭先从组织吃起。支部里吃,学校统战部里吃,市里党派年终会议后吃。我又是作协里的理事,评论委员会主任,所以又到作协吃,单位里更不用说,早早定好了饭店。
我却想起了自己的一次年夜饭。这次年夜饭我是在单位的办公室里用一包面条打发的。
那时,我正在“流浪”。老家,不敢去。自己原来的家,不想去。可能的新家,不方便去。我在这三个地方都撒了谎,一个人独自躲在办公室里,看窗外的时光一寸一寸地过去,一直到旧年的{zh1}夕阳落下。
太阳没有了。远处传来鞭炮的响声。除夕就这样来临。
记得在老家时,除夕里一整天都很忙碌。从上午开始,在母亲的指挥下,我和弟弟把凳子啊椅子啊桌子啊,一件件搬到溪坑边洗干净。母亲自己则戴上草帽,在竹竿的一头绑上竹细,然后将房子梁上的灰尘扫得飞飞扬扬。这叫掸尘。现在的房子是不需要掸的。可是扫梁的乐趣同时也没有了。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当然不会有除夕掸尘的内容。可是回忆却因此而绵绵不绝。掸尘结束后,做羹饭就开始了。桌子、碗筷、菜肴都是母亲指挥我们摆好的。可是到祭奠时,母亲就退后了。父亲出场,他双手捧着香,朝东恭恭,朝南恭恭。朝西恭恭,朝北也恭恭。然后跪下去,在香烛前面磕几个头。站起来后,朝我们严肃又慈祥地看一眼,说:“来,都来拜拜。拜拜太公太婆。”
再然后,就是吃年夜饭,分压岁钱了。
这一切都已经远去。我发现天已经全黑了。可是又不敢开灯,怕被值班的人问起为何还在单位。我泡了一包方便面,当作年夜饭。然后关掉手机。然后找了一个地方睡下来,聆听新旧年交替之际所有的细微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