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北门在公园的乾门与艮门之间,紧依着东头村道,在东头村道迎住一位刚放学的学生,问他是否知道九龙城寨,他只是礼貌地摇头。而在龙津道(公园的南门)以同样的问题问一位七十岁的老者,似乎是启动了一台286电脑,他如同显示器的脸缓慢活泛起来,记忆的软件接上了电。像这样的老人是公园里每天的主角,他们{yt}可以在公园里坐上五个小时,甚至更久,学生们只是擦过它的围墙,偶尔会有几位女生放学时走到公园外围的秋千架,荡一会儿秋千,然后把宁静还给公园。
很多年以前,它生龙活虎地存在着,而今天,它像一曲《卜算子·咏园》,“园中不知春,只把秋来报”。沐浴在夕光中,公园只是公园的呈现。远去了刀光剑影,熄灭了鼓角xx,当城寨变身为公园的一刻,历史的烟尘在1987年有了突兀的定格。物质形态上的九龙城寨彻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于城寨的各类故事与精神的演绎,小说、影集、电影、漫画、戏剧。40岁以上的香港人对这个地方有着很是复杂的感情,很典型的一种观点是认为“活的历史变成了死的布景”;而70年代生人会把它当作一个xx,更多在电影中想象它曾经繁闹的日常生活,它黑洞般引发的好奇与探险;而80年以后出生的人则只能把它当作一个传说来听闻了。
一个供老人们发呆的消闲之所 放学的时候,你能看到七八种校服,穿着各异校服的男孩女孩从你身边飘然而过,那也许是九龙城寨公园{yt}中最美好的时刻。宁静的空气荡漾起青春的涟漪,因沾染了这些少年与孩童的步伐的伶俐,而多出几分活泼,连树上的鸟也似乎在这一时刻最雀跃,它们从树梢踱步到地上,不害怕人,而是相反,有要与人亲近一下的意思。但这一时刻很快就过去了。即将到来的夜晚,它会陷入可怕的静默。如果公园是一个有记忆的人,它肯定会思想起它的从前,想起曾经居住在此地的屋宇与层层叠叠的灵魂。 午后,当一个从异地奔赴而来的人置身于公园,她会xx不相信,她置身在香港,这样安静,这样与世无争。人烟希少,富有古意,有如明末清初时候中国江南小镇某个富贵人家的后花园。有亭台,有楼阁,有回廊,有盈联,有石刻的无人对弈的棋盘,像极了这浮华都市的一个清梦,只有南门口被围起来的一处残壁,一块断碑,两门哑炮,在提示这儿曾经沧海,这儿与历史似乎有着不可割断的勾联。 公园里有些老者,有单独在树阴里摆动胳膊腰腿的,有三五一群坐在回廊上闲聊的。张运来就是其中一位,他1940年出生,曾在城寨边上做建筑工,他目睹城寨的今昔,他仍然居住在自己的往昔旁边,现在{yt}要在公园里坐5个小时。与公园里其它老人一样,他们对公园的过去讲不出太多(也许更多是不愿意讲),他们将在这里打发掉自己的余生。一切都在静谧中显现出这只是一个消闲之地。它的四周有七八所学校(中小学),有几个老人院,有几个幼稚园,它终于与它的四周达成了和谐。它不再是一座围城,它几乎变得一览无遗,机关、喧嚣、人流这些词汇似乎从来都不可以成为它的宾语。几位穿着整洁讲日语的人的闲逛,在提醒着这个地方还是一个景点。 公园的一项数据显示,公园自1995年开园以来,游人数目逾230万人次,但在这样一个阳光并不强烈的午后,你所目睹的冷清,会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能引来游客,尽管这是13年来的一个数字累积。似乎只剩下日本人对它还有些奇怪的留恋与不舍。这样一个公园,再也引不起香港人的好奇。它不再是一个迷宫,不再是黑暗之城,不再有光明街,不再有小电影,不再有xxx、不再有熟食(牛杂、鱼丸、狗肉铺),不再有牙医,不再有xx,不再有牧师,不再有堆积如小山丘的垃圾,不再有追龙,不再有潮剧社、不再有福利院,不再有百味杂陈的汹涌。
一个让日本人着迷的迷宫 为何在公园采访时,只碰到日本游客呢?也许是一种巧合,但记者相信,这后面有着必然的根源。 在欲采访九龙城寨之时,香港摄影师谢至德就向记者推荐日本摄影家宫本隆司的摄影集《九龙城寨》,他说那里面的资料最全。也正是这本摄影集不仅在摄影圈中,对香港摄影师有影响,他更多的是引起了日本人对城寨的探索欲望。 “相比于香港的贫乏,日本人反而对城寨有很大的兴趣,除了宫本隆司,还有一本《九龙城大图解》,里面有大幅城寨切面图,分析城寨的建筑结构和居民怎样运用空间,其中一幅解剖图呈现城寨家居的颜色布置,色彩缤纷得很,粉蓝粉绿粉红,出奇地活泼.还有另一本摄影集是中村晋太郎的《最期之九龙城寨》,也是以废墟摄影为主.相反香港有关的出版却少得可怜,只有一本英文的叫 City of Darkness,以记录城寨的局居民生活为主.这算补救了三本日本书以空间为主导的不足,但对于香港文化记录和发展来说,城寨是一个令人汗颜的空白。” 香港艺发局行政总裁茹国烈谈起九龙寨时,流露出的不仅是惋惜之情,还有一层幻想,他说:“外国朋友来到香港,说要看九龙城寨.我会带他们去城寨公园,给他们看看日本人的书,非常气馁.拆了就是拆了,没可能把它重建起来.但现实中消失了的东,却可以在幻想中再生.我有时幻想,九0年香港政府把城寨居民逼迁之后,把这个空城保留不用,留待九七年后特区政府处理.特区政府议而不决,回归七年仍未决定要把城寨变成公园,抑或变成香港城市发展博物馆,又或者发展成新九龙文娱艺术区.如果今天这地方仍在,如果可以从新规划,如果……” 这种假设与幻想代表了一种民间声音还是官方反思呢?相比之下,日本人则把自己对城寨的想象变成了行动,并演绎出不同的艺术。 “城寨外的城门。门口标写着日文说明:建议你把天色默认为晚上后再进入城寨。因现实中的九龙城寨给人是幽闭却生动的。而这个九龙,不是今天的,也不xx是昨天的,但起码是九七前的香港九龙。恰好在香港回归10年后出现的虚拟旧九龙城寨,某种角度上看是建城人对那段历史的怀念,哪怕属于3D游戏场所,但真实中的历史感以及虚拟数字图像的厚重质感,包括城市的陈列布局,各种微观细节等等,可以看出城寨主人对老九龙的感情,用虚拟世界来挽救一个地方的一些消失的时间或历史。”这是一位爱好网络游戏的香港青年对日本人设计的九龙城寨3D游戏的描述。他在概叹日本人所做游戏的逼真与细微时,也没忘记追问和给出自己想到的回答:为什么是日本人建造了 “九龙城”?为什么不是香港人?为什么日本人对九龙(特别是九龙城寨)那么感兴趣?九龙对于他们来说代表“危险”,并长期作为危险之地出现于日本各种漫画读物、游戏场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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