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在忧伤笼子里的女状元] 新生报到那天,我拖着行李箱,挂着一张长得可以拖到地的臭脸,站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女生宿舍楼下,眯着眼睛抬头看,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脑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哦,原来我们的女状元是一只小老鼠啊。言语里不无失望和揶揄。 我用我80%的眼白瞪向那个留着中长发的男生,你谁啊?我瞧你是没事找抽型。 那人立即烫水青蛙一样跳离2米远,难不成末小歌不仅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 我哼了一声,正寻思这小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行李箱已经爬上了他的背。吧嗒吧嗒地走了几步后,撂下一句话:走吧,我们的老鼠女状元。小的带您回寝宫休息。 来不及回击,就被他的话逗笑了。 笑完,竟有些恍然。 有好一段时间没笑过了吧。因为这段时间都被关在忧伤的笼子里,呼吸不到快乐的空气。 2.[德芙巧克力的重新回归] 我自然是状元,我是用我考清华北大的头脑来考这所破学校的。 那时的我还觉得自己很伟大来着:为了爱情,把前途当猴耍。天底下哪里还找得到我这种为爱牺牲至此的烈女? 是的,我以为我跟羽翔报考同一所大学,他会感动,然后,把我们的恋情延续下去。不想,就在来校报到前两天,我在街上见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 我没有揭穿他,我在他们身后50米的地方拨他的手机,问,在哪儿呢现在? 他很xx地答,在家准备行李呢。还说,末小歌,我们一起去学校报到吧,坐同一趟车。 我的心沉入水中,瞬间收紧成一个疼痛的小桃核,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忙呢,要迟几天。 结果,我迟了一周,报到时别的同学已经上课,就我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迟迟不肯露脸,像明星耍xx。结果,那几天,秦暮成了我的御用大臣,带我到学院写证明,到学生管理处领床上用品,到银行开户交学费…… 在偌大的校园里一通乱转,我已经晕头转向,几欲跌倒。 秦暮的嘴巴像刀子,早知道我们班的女状元是一只孱弱的小老鼠,我就不在老班面前大献殷勤,抢夺这个机会了。 我苍白着脸,毫不客气地回,我看你是一只猫,想吃腥的猫。幸亏我不是鱼…… 话未说完,眼前一黑,四肢一软,直往地面上倒。幸好秦暮眼明手快扶住了我。他吓得手足无措,眼睛里透着焦灼,那张“刀子嘴”也成了半圆。 随即,他全身上下一阵摸腾。 然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德芙巧克力,裹着金色糖纸,闪闪的,泛着光。 我吃着吃着,眼泪滑下来。因为只有羽翔知道我有低血糖,知道吃巧克力可以缓解暂时的头晕。高中三年,他的口袋里都装了好多德芙巧克力,为的就是不时之需。 没想到,德芙巧克力会通过这个“没事欠抽型”的男生,重新回归。 3.[因生日礼物丢失的女孩] 在学校门口的书店找了一份兼职,是为了让时间填得满些,让自己彻底忘掉一些让我伤心的破事。 不想,越怕鬼就越见鬼。那个鬼羽翔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踏进书店,见了我眼神有些闪躲。我很懊恼,却不忘把腰竿挺得笔直。走上去,问,羽翔,为什么不找我? 羽翔看着我,愣愣地,出不了声。 那个女孩看见我们的对视,牵着他的手开始放松,终于滑了下去,她讪讪地走到书架前,有意无意地乱翻,眼神却往这边飘。她的视线像扑棱着翅膀的鸟。 我嘿嘿一笑,拍拍羽翔的肩膀,开玩笑的啦!瞧你吓成这样。有了新女友也不介绍我认识? 说着,看看女孩,羽翔尴尬地笑笑,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们重新连接上的手,我的笑容断了电,活活地僵在脸上。 然后,视线里出现了秦暮,他站在门口,掖下夹着一本书。 该死!让他瞧见我最糗也最有种的一幕!我想坚强地笑笑,可眼泪不依,它们争先恐后地往下流。 秦暮看看我,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半晌找不到合适的言辞,{zh1}蹦出一句,末小歌,你欠我的200块钱也该还了。 我用漾着泪水的眼睛狠狠地瞪他,你这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猫,没见我正哭着么? 秦暮奸狡地一笑,右手一展成了个“请”的姿势,行行行,末小歌同学请继续。我这先走,半小时后再回来算帐。 看着他假模假式的样子,我想气又气不上来,心情倒被他的秋后算帐给平复了些,于是跟店长请了假到银行取款,不想,ATM机坏了,银行也关了门,无法,只好回了学校。 第二天,到漂零湖边散步。芒果树上坠满了青涩的果子,它们探着头,远远地,与我一起见证了一场分离。是秦暮和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站在离他一臂之遥,他们相对站着,成了两座雕塑。然后,女孩转身,大步向前,越来越快,成了跑,裙裾忧伤地飞扬。 秦暮回头,看见我,表情冷了一会,随即坦然地笑,为了一个生日礼物,她跑了。女孩子就这么小气。 我没有笑,因为看见他纠结的眉宇,能拧出水来。 4.[杰利鼠不是汤姆猫的闭月花] 我是内疚的。因为我,秦暮少了200块钱,所以他不能送那个女孩一个心仪的礼物,所以那个女孩很生气,所以她跑了。 一切起因,归根结底都在于我。 我跟秦暮道歉,外加很没什么力量的安慰。我说,你有你的好,除了嘴巴比较贱,眼睛比较小之外。你成绩了得,比我这个状元仅仅低了30分,名列榜眼。你不奸笑的时候,五官还算端庄,而且,你还吹得一口好口琴。 说的都是实话。他有一个不错的脑子,据他本人透露,他高考时正在发高烧,数学除了选择题外,就做了一道大题,结果全对,一不小心地进了这所破学校;他有修长的身形,禀直的眉,外加现在韩国流行的单眼皮;至于口琴那才艺,那叫一个好呀,就在迎新晚会上,他穿着T恤牛仔往台上一站,悠扬的琴声响起,台下的就女生就明目张胆地骚动起来。 秦暮嘿嘿地笑,没有失恋后的感伤和颓然,没想到你这个杰利鼠也终于见到我这只汤姆猫的好了。 本想回击,念及他刚被人抛弃,于心不忍,于是改为真诚感人的语气,秦暮别沮丧,你看你周围那么多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多的是等你采摘的花儿呀。 秦暮趁势把手攀上我的肩,你以为我是那种什么花都采的花心蝴蝶?我守身如玉20载,就是为了等待真正让我心动的女孩。 心动的女孩?那个女孩不是么?我一边想,一边把他的胳膊用力地甩下去。他假装失意地撇撇嘴,然后坏笑着重新放上来,我一个灵活的转身,顺利逃脱,拜托!我是你的杰利鼠,不是你的闭月花! 秦暮怔了怔,浅浅地嘿嘿两声,那笑容,竟有些感伤。 5.[让我替你去看风车] 渐渐地,习惯了秦暮的所在。 他无处不在。 在饭堂排队打饭,眼前会忽然出现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我的饭盒夺了去,然后把我的位置取而代之,说你这只小老鼠,这么多人你就不怕被人踩扁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知不知道? 心急火燎地赶去教室看书,以为没位了,却见秦暮把旁边桌面上的一本古龙小说倏地收回抽屉,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我,这里这里,这里刚巧有位呢我的小老鼠。 如此种种。我高高兴兴地接受,心绪也开始烦乱。 他的好如滴入海绵的水,一滴一滴地坠入心田。润物细无声。 那天,叫他陪我去逛街。进了一家专卖旅游用品的小店,他奔向一旁的软座,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瞧,我则在背包区里看着一个一个的标牌暗自咋舌。 结果,让我咋舌的还有那个女孩。那个因为一个礼物而弃秦暮而去的女孩。她的表情写着不忿,正当莫名其妙,她用手指了指外面,可以,出去谈吗?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角落的秦暮,他正低着头看一本目录,并不知道女孩来了。我点头,和女孩一前一后出了小店。 女孩说,我决定原谅秦暮,可是,秦暮不愿原谅我。她说,末小歌,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他? 我想了想,摇头,我说,感情的事情,外人帮不上忙的。况且,感情有时候就如同掌心里的小鸟,放开了,就飞走了,不是想回头就回头的。 女孩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唇角的不忿变成一丝冷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秦暮就是为了你,才不愿意和我重头再来。说着,转身离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冤得想撞墙。回头,看见秦暮抱着肩膀,无辜地皱着眉头。 我走到他跟前用鞋尖敲他的鞋尖,嘿,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和女孩分的手? 秦暮的视线有些慌乱,晃着晃着,晃到天花板上去,你这只小老鼠别乱想,我怎么会那么傻? 正想再说些什么,他已出了小店。门外,他的手在空中一摆,末小歌,如果你想去看风车,我替你去。 我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那家伙莫非后背长了眼睛,否则怎么知道我在找背包,而且还知道我买背包是为了去阿克苏? 是的,曾经和羽翔约定,要一起去阿克苏看风车,不料计划总不如变化快,更不如感情的变化快。我们分开了。 但我还是想去一趟阿克苏看风车。我想,虽然少了两人的欢欣,至少,那些旋转的风车,能让我的感情进入一个新的轮回。 6.[汤姆猫把杰利鼠扔在空气里] 秦暮一直不给我答案,关于他和女孩分手是不是为了我的答案。 而我,对这个问题越来越感兴趣,不时旁敲侧击。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被问得急了,就用五指敲我的脑壳,你为什么对这个那么感兴趣呢?你是不是想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你? 他的话砸得我的脑袋半天抬不起来,还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对我的喜欢,或不喜欢? 之后,再也不敢问。而秦暮,这只可恨又可爱的汤姆猫,开始不理我这只杰利鼠,他狠心地把我扔在空气里。 以前在阶梯课室,我们总是霸占着角落的两个位置,教授在上面苦口婆心,我们在下面谈天说地,可现在,他总是姗姗来迟,还专找离我最远的地方呆着,留给我一个冷漠的后背;以前,他会定期把一包德芙巧克力放进我的手心,半开玩笑地说,拜托小老鼠记得吃,免得以后在我面前晕,别人以为我给你下xx。现在,他连碰到我都远远地饶开,就像他是老鼠,我是猫。 以前,现在。所有的对比,都不过表明,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至于到了什么位置,我也说不清。 直到那{yt},羽翔来找我,还特意穿了高三时送给他的牛仔裤。他说,小歌,兜兜转转,还是发现你{zh0}。说时,一脸的胸有成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姿态。 我以为我会很感动,却没有,反而脱口而出,你会用口琴吹这首歌吗?张学友的老歌《还是觉得你{zh0}》? 羽翔怔了一下,然后握着我的手,小歌,如果你喜欢,我会去学,我想,不出半个月,我就会吹奏这首歌。 说完,自得意满地离开,还说,小歌,你等着我。半个月后,A教学楼的天台上,我只为你弹奏。 我看着他的背影,迟迟出不了声。我知道,他很聪明,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他都能轻易地驾御,当然,也包括口琴。 只是,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的欣喜和期待。 7.[不是我爱听的口琴声] 我给秦暮发短信,我说羽翔叫我回到他的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半小时后,秦暮回,很好啊,你应该回到他身边。 寥寥数语,却让我的心一凉。我颤抖着手指继续按键盘,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秦暮回,那你,看着办吧。 我握着手机,看向窗外的飞雪,因为是初冬,雪很小,晃晃悠悠地从天上下来,落在地上,倏地,就没了影子。仅仅留下空中楼阁的美丽。 和羽翔约定口琴的那天傍晚,雪停了,但寒风依然凛冽,我思量许久,终于做了决定。走到A教学楼,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酱蓝色的风衣,领子高高地竖起,直到下颌,像一只冬眠的猫。 我跟着背影上楼梯,十分钟后,躲在角落里看他离开。 然后,我走上天台,羽翔见了我,兴奋地说,小歌,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我点头,然后看着寒风吹动他中长的发丝,刘海在他额前颤动,像忧伤的蝶。 他实在太聪明,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已能把口琴吹得悠远绵长,悦耳动听。我看着他的影子,渐渐地模糊,模糊。 曲毕,羽翔看着我湿润的眼睛,以为我是感动的,惊喜地问,小歌,你肯原谅我了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吹得很好听。不过,不是我想听的。 羽翔问,那你想听什么歌?我回去练。 我冷冷地笑,说,我想听别人给我吹的歌。 说完,转身离开。我知道背后这个男生,已经永远成为了过去。 8.[只有无力的呼吸] 寒假,羽翔不时来找我,关心,体贴,一如以前。而我,也一如以往地对他笑,陪他疯。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只有心知道,一切都回不到以前了。 新学期开学,我独自一人去了上次那家旅游用品店,挑了一只卡其色的背包,然后,去火车站买了2月27日从乌鲁木齐开往阿克苏的票。 回校时,风吹得紧,雪花砸在脸上又凉又疼。我在寒风中给秦暮发短信:我要去看风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晚上,5807次列车,要来送我吗? 手机响了,秦暮焦灼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暖,末小歌,不要去,你的血糖低,一个人去很危险。 我说,秦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的文化像锤,那边的秦暮沉默了,呼吸声在风里显得那么虚弱和无力。 我拿着电话的手有些抖,正要挂电话,秦暮说,明天晚上,我送你。 放下电话,我在风里傻傻地笑,忽然发现脸上有些湿,一摸,是雪,融了,化成泪。 我知道他不愿意对我说出那三个字的原由,那天,我依约要A教学楼听羽翔吹口琴,听到他们的对话。 原来,秦暮一直是羽翔的朋友,他们是初中同学。羽翔决定和我分手时,怕我伤心,就委托秦暮照顾我。因此,秦暮只能把对我的喜欢深深地藏在心底,更何况,后来的羽翔还想与我重修旧好,他就更坚定了自己对爱情退避三舍的决心。 这是他们男生之间的情谊,我懂,可是,我不甘心。只是,又如何? 9.[是幸福整装待发的好日子] 那个叫枫叶谷的小山村,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书上说,那里有大片的枫叶林和巨大的磨房风车,山谷尽头,绵延的阿克苏山脉头顶,有湛蓝的天空,天空流淌着洁白的云朵。之后,这里就成为我向往的地方,我对自己说,我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到这个叫枫叶谷的地方,看那些转动的风车,那一定会像天使的翅膀一样美丽吧。 然而,我的愿望一直没能实现。以前是羽翔,现在是秦暮。他们都没能在适当的时间在我身边,与我一起踏上梦中的旅途。 2007年2月27日晚,秦暮来送我,给我带了一大包的德芙巧克力,他的脸是持重的担忧和无奈,可是,他始终不愿说出那三个字。就在我绝望地转身,就要走进站台的时候,他忽然说,末小歌,给我看看你的票,是不是真的会经过那个叫枫叶谷的村庄,是不是能看见风车。 然后,在我掏出票的一刹那,他把我的票抢了去,自己走进了人群,他说,你这只带病的小老鼠,不要让人给挤扁了,还是我履行诺言,替你去看。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乱得不知所措。 新闻是在第二天早上看到的:2007年2月28日凌晨02时05分,乌鲁木齐开往阿克苏的5807次旅客列车因大风造成11节车厢脱轨。目前已证实4名旅客死亡,2名旅客重伤,32名旅客轻伤。据测风仪记录,列车脱轨地点瞬间风力达到13级。目前救援工作基本结束,1100余名旅客分别乘坐救援列车和大轿车转往目的地,受伤人员也被及时送到事发地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 这些字眼,像锥,一下一下地刺在心上,轻易地牵引了我的眼泪。我疯一般冲出宿舍,到车站坐汽车,赶到救助的医院,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走过去,心里又惊又怕,直到透过玻璃看到他完好无损的样子。他只是额头上受了点轻伤,护士正在帮他搽药酒。 我的泪水又哗地流了下来。 我迅速地把眼泪擦干,然后展开笑容走了进去,在秦暮惊愕的表情里,我用手在他的胸口上击了一拳,嘿!汤姆猫果然壮实得很啊!这么大的沙尘暴都没能把你灭了。 秦暮愕然地笑笑,然后一巴掌回过来,你这杰利鼠,还不是托你的“福”,害我几乎毁了容。 说着,我们一起呵呵地笑。 秦暮告诉我,在列车出轨的一刹那,他没有害怕,反而觉得释然。他终于知道,有一些人和事,已经在某段时间里宣告结束,而他要做的,是重新登上幸福的列车,整装待发。 窗外的暴风已经消停,正是看风车的好日子。我觉得。秦暮也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