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夜色里,不经意间与一位书法爱好者聊起了书法,我不由想起前几天到一位长者家拜访,他的书房里挂满了许多书法家的大作,花瓶里也插满了未打开的条幅,他诚恳地对我说,书法让人修身养性,霞衣你也每天抽空半小时练习书法吧。
也许年关将近,书法爱好者与我谈得更多的是对联。他说,每年回老家过年,从腊月28那天到除夕,他从早到晚忙着写对联,村里人排队来取,乡里乡亲的,令他无法拒绝。
我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把每天临摹一个小时书法的的嗜好丢弃了。说起自己跟书法的结缘颇辛酸。记得当年中考,我的成绩位居全镇{dy},填报志愿时,阿爸阿妈动员我填州师范,当时的师范生,国家包干了学杂费书费,每月还发放20元的生活补助费。我不想读师范,能在大学校园读书是我的梦想,但当时家境困难,姐姐和弟妹们都在读书,看到双亲乞求的眼神,我只好含泪答应。
书法是师范生的基本功之一,学校对学生的毛笔字和粉笔字要求较严。书法老师对我似乎特别苛刻,同学们的笔画练习过关了,不必写点、横、竖、撇,可以写字了,可我还在写点、横、竖、撇,老写这些笔画,枯燥之极,何况全班只有我一人不能过关。看看别人写的,我只感到委屈,自己也写得不算差啊,老师为何就不让我写字呢?
我落在同学们后面独自写笔画大约三个多月,对于在班级里成绩xxxx的我来说,这不亚于心灵发生7级地震。终于得到书法老师许可写字的那天,我才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和喜悦,可是老师只允许我写一个字“永”。他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霞衣,你能将这个“永”字写好,你的书法就会过关了。我这一写,又是半年多。升入师范三年级时,书法课结束了,没人再约束我练习毛笔字只写“永”字,我却迷恋上了书法。我利用假期勤工俭学,积攒钱买书法帖子,王羲之写的碑帖,赵孟頫、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等人的书法,我得之就当宝贝收藏,不时拿出欣赏把玩。
众多书法家的作品,我对柳公权的书法偏爱有加。柳公权是唐朝{zh1}一位xx书法家,其书法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构严谨,素有“柳骨”之称。柳公权被唐朝廷召到长安时已四十多岁。穆宗曾问柳公权用笔之法,公权答云:“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穆宗荒纵,听柳公权的回答后为之,悟其笔谏也。我之喜欢柳公权的书法,不仅仅是柳体的骨韵,更多的是柳公的为人,正所谓字如其人也。我收藏柳公权的书迹有《玄秘塔》、《神策军碑》。
当时的我们正赶上全国中专学制改革,中专学校学制一律从三年改为四年。我们这一届师范生,怒江州只招生了一个普师班和一个体师班,每班40名学生。师范三年级那年,我们班女子篮球队聘请在体师班教授语文课的黄老师为教练。黄老师是一名书法爱好者,是怒江书法家之一,我和相处要好的三名同学有幸成了黄老师的弟子,跟着他练习书法。黄老师自掏腰包给我们装订白纸练习本,用蜡笔刻画米字格,复印后发给我们,让我们垫在白纸下面以便写毛笔字。黄老师知道我一直偏爱柳公权的书法,给我装订的书法练习本,开头一行,就是他特意为我临摹《神策军碑》的毛笔字。
我没有统计过自己写了多少本这样的练习本,我们班里黄老师的4名书法弟子,每天习惯写一个小时以上书法并坚持到毕业的,{zh1}只剩我一个。毕业后我被分配在教育主管部门工作,无论多忙,每天写一阵毛笔字已成了我的习惯。
想不到历来偏爱理科的我,走上工作岗位后,从事的工作都跟文科有关。我在自学大学专科课程时,只好选修了汉语言文学专业,通过自考取得专科xx,接着考取了云师大本科函授,所学的专业也是汉语言文学。工作和学习任务无论多重,我还是坚持每天写一会毛笔字。谁料世事蹉跎,每天写一会毛笔字的良好习惯,随着我在生活里的消沉也放弃了,我之练习书法,最终没得正果。
年关将近,你会再次拿起生锈的毛笔,写一幅对联么?有{yt},一位朋友突然这样问我。
我呆了,内心被这句普通的问话震撼。
一直用文字说话的人,因为不断摔跤,在坎坷的境遇里,心不再坚强,不思进取。看破红尘的结果,就是不断在自我麻木中销蚀青春年华,放弃写毛笔字的习惯,其实也放弃了自我。我这一“放弃”,居然就是十多年!待到文字复出时,人也是中年,哀哉!
你会再写一幅对联么?想到这个话题,我的眼角潮潮的。
当年的师范二年级生,寒假回到家里,除夕这天早上,太阳刚照到院子里,阿爸就拿出了几张红纸,对我说,我们家有位师范生,还需要到街上买对联么?
从没写过对联的我,只好硬着头皮上阵。我刚打开农家历,想选几幅对联照抄上去,阿爸把农家历从我手上拿走了,满脸失望地说,家里有秀才,连幅对联也想不出来么?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被阿爸将了一军,额头冒汗了。我无意间抬头看到对面碧罗雪山上的雪,灵感突然来了,于是我的{dy}幅对联诞生了,对联提到了碧罗雪山和澜沧江,内容跟瑞雪兆丰年有关,记得这是幅9字对联,被阿爸粘贴在堂屋门框上了。这次写对联,楼下楼上及厨房共五幅,加上天地君亲师位的对联,应该说有六幅对联,阿爸帮我裁红纸和粘贴对联。阿妈和大姐在厨房忙着准备年饭,她们的年饭做好了,我居然还没把对联写好。
二舅来我家拜年,看到父亲和我还在往门框上粘贴对联,笑道,太阳已经落山了,你们才贴对联,全村数你家最晚。阿爸笑呵呵回答,你读读对联内容,也是全村{dywe}的,是我的二姑娘自编自写的。阿爸的自豪满溢言表,我心里却暗自庆幸,辛亏楼上房间没能力隔整,不然我死定了,还要多写两幅对联……
老屋已是人去楼空,我们姊妹分散各地工作,阿爸阿妈在省城定居,年关将至,我想起在老屋写对联的快乐,想起徒步盐马古道经过老屋,暗伤老屋的苍老,心就失落了起来。
即使提笔,保留每天练习书法的良好习惯,我还能为老屋写一幅对联么?读老屋对联的亲人里少了姐姐,我还能编出让人品味的对联么?
心的对联心灵藏,爱的话语爱难写。
201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