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醒危楼》第四回(上)

第四回:

马德林短臂拥娇娘

牛玉环长舌惑行长

 

“嗨!燕儿,人 家杨博士、柳硕士都来两天了,你怎么不给人家领办公用品呀?”

噪音沙哑但调门挺高。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真像一个特大号的俄罗斯传统玩具——套娃。柿饼脸,塌鼻子,两只眼睛大而且圆但间距较远。没脖子,脑袋就像直接座在肩膀上,偏又烫了一头大卷花披肩发,不禁让人联想到一种宠物——京叭。

“哟!牛姐,他俩昨天八点半报到。不到九点我就领他俩去您办公室了,您不在,后来打了N个电话,直到下班,您都不在。这不,刚上班,我正要带他俩去拜见您去呢。”刘燕扭脸朝杨、柳道:“快过来,这是牛姐,行政处总务,咱们大管家,没有牛姐支持,谁也甭想做好工作。”

“歇菜吧你。合着全行兹有谁干不好,都得赖我呀?昨儿我是出去看货去了,咱会议室要换窗帘。”“京叭”假意嗔怪地白了刘燕一眼。

“得了牛姐,您喝茶。我刚沏上。”刘燕捧上自己的茶杯。

“去!甭气我。你那上等碧螺春我可不敢喝。那是行长级待遇,我牙还没长齐哪。”“京叭”说着假意扬手要打刘燕。

刘燕忙缩头拱肩,放下茶杯招呼杨柳二人:“走,咱跟牛姐领办公用品去。”

 

“京叭”名叫牛玉环,一九五八年生人,属狗。她的丈夫马德林是他中学同学,也属狗。比她小半岁。二人常戏言,她是春天狗,强悍;他是秋天狗,羸弱。

这二人小学同校,初、高中同班,插队同村。马德林五短身材,弯眉笑眼,从小就会讨人喜欢。牛玉环在高中二年级时曾给马德林写过纸条,意在交朋友,表达爱意。马德林看后扔了纸条并未理睬。一九七七年夏末,高中毕业后二人同到京郊顺义县某村插队。农闲时每月回城探家也是同来同往。一次在回村的长途汽车上,先是马德林睡着了。牛玉环也假装睡着慢慢把头靠在马德林的肩上。谁知马德林突然惊醒,抽身站起,正巧司机一脚刹车,牛玉环促不及防一头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额头当即起了个大包,周围乘客轰然大笑。恨得牛玉环咬牙切齿。

插队不到半年,大队党支部书记的女儿胖丫儿粘上了马德林。刚开始她是常往知青宿舍跑,经常给马德林送些吃的东西,后来就把马德林拉回她家。马德林极会来事儿,顺水推舟认了支书老婆干妈。支书家只有仨闺女,前两个都嫁到城里去了。看着马德林矮胖的身材,喜兴的眉眼儿,和自己的胖丫头还挺般配。支书老婆真想招马德林作养老女婿了。马德林也乐得常有好吃好喝,队里又给他安排了好活儿:开电磨。

开电磨的确是不错的工作,每月逢五开半天,逢十开全天。农民从家带来玉米、麦子,倒进电磨上方的漏斗,马德林抬手合上闸刀开关,电磨隆隆转起,不大功夫便磨出面粉。这属于技术工种,既不用下地出力流汗,又能挣头等劳力的工分。磨房就是休息室,没几天,马德林干脆从集体宿舍搬到磨房住了。这里安静、舒适。最重要的是他和胖丫儿再也不用钻玉米地幽会了。

下乡插队的第二年深秋,胖丫怀孕了。

支书老婆主张干脆让女儿和马德林结婚,支书说马德林才二十岁,自己的闺女才不满十八。破坏国家提倡的晚婚政策。从大队部开了证明信让胖丫到县医院去xx。支书两口子把马德林叫到家里当场写了书面保证,坚决扎根农村,适龄人赘结婚。

 

牛玉环对马德林也渐渐死了心,每月返城探家也不约他了。

一次在公路边等回城长途汽车时,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也在等车,见到牛玉环,他主动搭话:“知青吧?哪村的?”牛玉环打量这男子,身高约一米六多,方脸宽额阔颔。眉淡且平,眼细而长,鼻梁直而且亮,双唇薄且红润。肩宽背直,四肢短却显粗壮。有一处与自己颇有些相似,同样是没有脖子。以至白色的确良硬领直托着两腮,下颏已接近领下第二粒钮扣。

此人姓玉名明亮,是中国人民银行顺义县李遂乡营业所主任。他的曾祖父在清朝末年在县衙当过师爷,在老家李遂乡广置田产,旱田、菜园,潮白河畔还有几十亩稻田,在乡里还经营一间杂货铺。民国至抗战时期,他祖父是全县有名的大乡绅,他父亲日伪时期在北京城里一家钱庄做二掌柜,年青能干,收入颇丰。本来有几家商界首脑看中想择为乘龙快婿,可父亲玉乡绅偏编为他在温榆河边某庄为他选了一个地主家的老闺女。父命难违,只好迎娶。喜庆之日,方圆百里的豪门富户纷纷前来贺喜,就连附近炮楼里的日、伪军头目,也备礼而来。

其实,玉乡绅还有另一身分,乡维持会长。凡日伪所须粮、油、畜、禽、蔬菜瓜果,均向玉乡绅指派。

玉乡绅的二儿子,就是玉明亮的叔叔,在北京大学读书,抗战爆发后,投笔从戎参加了聂荣臻将军领导的北山抗日游击队。他曾深夜偕战友回家小住。说服父亲暗中保护,支援当地抗日组织。玉乡绅亦有爱国热情,白天应付鬼子伪军,劣等粮食搀和秕谷送进岗楼。夜里组织青壮村民把上好的粮食送往游击队驻地。

日本投降后,当地政府和不明就里的部分村民,要求把玉乡绅按汉奸论处。已然五花大绑押到村中央庙门前戏台上准备处决。千钧一发之际,已是八路军营教导员的玉老二,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至。其中一位团政委下马上台,先松了玉乡绅的绑,然后高声对群众宣读了xx及抗日政府的证明:“玉乡绅在八年抗战中一直支持八路军、游击队、县大队。粮食、布疋、银元无算。”

玉乡绅捡回一条命,从此把田产钱财看得轻了。经常周济同乡贫困,从此善名远播。

一九四六年春,温榆河大地主的老闺女,玉乡绅的大儿媳,生下了玉明亮。临盆当日,玉乡绅一早就派伙计骑着家中善跑的大白马,到京城送信儿,为讨吉利,特意为白马挂上红色缨珞,金色的串铃,一路上红缨飞扬,串铃激荡,五六十里的路,一个时辰就到了。玉老大不慌不忙,先叫伙计到厨房用餐,再叫人给白马缷鞍解辔,喂料饮水,并特意给装马料的笸箩中打上几个生鸡蛋,拌匀后喂马,以增强脚力。

午休过后,末时将尽,玉老大收拾停当牵出白马。伙计早已急得团团转。玉老大对他说:“别急,马歇了一晌午跑得很更欢,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今儿别走了,住一宿。我吩咐好了,后晌有人上街置办些产妇补养用的食品药品,和婴儿用品,明儿一早你顾个脚(毛驴),头晌午能到家,误不了晌午饭。”说罢接过店里伙计递上的包袱,斜背在背上,出门上马而去。

望见自家门楼,天已擦黑。先给父母请安,再到自己房中,接生婆子迎前道:“大少爷回来啦?您看看少奶奶,然后回上房等信吧,恐怕要难产。”

正值月中,月亮虽未满圆,却也银盘般明亮。玉老大暗忖:若生男就取名明亮,小名玉盘。杜甫有诗云:“少时不识月,呼为白玉盘。”李白诗云:“金樽美酒斗十升,玉盘珍馐值万钱。”明亮,照亮前程;玉盘,珍贵富足。边想边走进父母所在的正北上房。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戍时末,产妇房中传出婴儿啼声,打下手的婆子跑到上房门口报喜:“姥爷,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

玉老大故作矜持,跟在父母后面踱到院中。“诶——刚才还满院清辉,怎么忽然漆黑一片了?没阴天那。抬头一看,明净的夜空中那一轮明月,已被一团阴影遮住,只留了半圈银色的边缘。噢——月食,天狗吃月亮。玉乡绅倒乐了,嘿嘿,这孙子有些来历,今年是狗年,现在是戍时,赶上月食,我孙子是天犬星啊。生而吞月,有大富贵之命啊。哈哈哈哈——得,名字现成儿的。大名叫xx,谐音天犬。小名戍儿。”

玉老大不满父亲给儿子的命名,但又不能违抗,只好听之任之。直到解放后,玉老乡绅作古,一九五三年,小天犬入学时,玉老大才正式给他改名玉明亮,这是后话。

 

共产党发动农民搞土地改革之初,熟悉政策的玉老二某夜回家,告诉父亲玉乡绅尽快把自家土地房产重新写契分到众人名下。或及时卖出一些田地。使玉家的土地拥有量急剧缩水,就连两岁多的“天狗”名下也有六亩水田呢。这样一来,解放后划成分时,玉家只划了个富裕中农。

玉老大的老泰山,那温榆河畔的老地主,不听从玉老大的苦苦哀告,被划成了地主,以致在“xx”时髦耋皓首之年惨遭“红”祸。被红卫兵颈勒重牌头戴高帽游斗至死。

 

解放后,玉老大被人民银行留用,算国家银行职员,每月领取工资,相当正科级待遇。玉老二从xx转业,任京郊某区区长。不久,成立人民公社,土地归公。祖上留下的大院落无偿交给乡政府使用。几间小房子廉价变卖,玉老乡绅进城做了无业市民,xx前安详谢世。

一九五八年,十二岁的小天狗除“四害”,上房摇旗轰麻雀摔伤休学一年。

一九六零年,玉明亮考入北京市汇文中学。这是一所旧时的教会学校,师资水平,教学质量极高,玉明亮天资聪颖,以全优成绩读至高三,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待夏季高考,北京大学莘莘学子行列里,将出现一颗明亮之星。

一九六六年春末夏初,“xx”疾风席卷华夏。工厂停产,学校停课。大多数学生组成“战斗队”,整天揪斗教师。玉明亮一直是好学生,深受全校老师喜爱,他曾试图写大字报为校长,老师辩解,不料即刻招致攻击:说他是保皇派,还有大字报指出,玉家祖上是封建官僚、地主,玉明亮应属“狗崽子”。

不久,他那在银行工作的父亲,被打成“历史反革命,”他们全家引以为荣的区长叔叔,也被冠以:“封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刘邓路线的黑干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而被群众专政。不久,全家被遣送老家顺义县。

顺义县李遂乡的村民还记得玉老乡绅当年支援抗战的义举,也记得他减免地租的善行,所以,虽然当地“xx”运动同样轰轰烈烈。两派战斗队却没难为玉家。只是把现做为乡党委办公室的玉家老宅旁的当年的长工屋简单修缮,让玉家居住。

玉明亮的母亲是温榆河畔地主的女儿,她自然要归入“黑五类”,每天和“地、富、反、坏、右”分子一起干农活,父亲穿着洗旧的银行干部中山装,和村里老头组一起干活,他出身是富裕中农,是无产阶级团结的对象。玉明亮则被派往青年男劳力队。

乡村广袤田野间的新鲜空气,新鲜粮食果蔬富含的营养,体力劳动改善的身体机能,渐渐使父亲老态全无,玉明亮更是强壮起来了。不久,明亮被选作大队会计。两年后,党中央xxx号召“抓革命”促生产,玉明亮被公社革委会财务组调用。当人民银行乡级营业所恢复时,他自然成为了所主任的人选。

玉明亮的业务能力是三分自学,七分家传,水平在全县各乡xxxx,县人民银行有意调他,都被他以父母年老体弱需要照顾为由谢绝了。真正原因是母亲的一个远房侄女金凤和他暗中相恋了。

金凤的祖父也是顺义有名的大地主,家里还养着一支三十头驴的运输队。相当于当今的集装物流车队。每年春末夏初起往返县城,送去农副产品,驮回日用百货,有时还要长途贩运到北京城呢。金凤爷爷骑马押运,有时让伙计在东直门外集散货场缷货、装货、自回顺义,他则进城逛逛。一次偶进xx染上赌瘾,遭庄家暗算,先大赢后巨输,先是输了随身盘缠,马匹,后又输了驮队,没隔三年五载,连老家好几百亩地也输光了。随后不久北平解放了,定成份时,他家被定成下中农,而当年的xx庄家,因城里开xx,乡下有田地,被定成了恶霸地主,“xx”中被城里的红卫兵活活打死了。

金凤一九四七年仲秋出生。正是金风送爽时,借金风而取名金凤。当时她家境况衰败。母亲生她,先天不足后天亏养,从小瘦骨嶙峋。像根贫瘠土地上长成的高梁杆儿。成年以后,反到成了一副苗条身材,脸庞、眉眼口鼻尤为俊俏。

“xx”开始时,金凤已中学毕业回乡务农一年了。能歌善舞的她被选入xxx思想宿传队,也是红卫兵组织的一员。六六年八月某日,她所在战斗队开会决定,明天对村里有古旧家俱陈设的家庭进行大破“四旧”。当天夜里,温榆河畔的村落进入梦乡。金凤悄悄叫开了玉明亮外祖父的家门。进门二话不说:忙用她带来的平时搞宣传的广告色,把古董傢俱朝外的平面全刷上白色。然后用毛笔蘸着红色在上面写上xxx语录,两扇门上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xxx列宁主义”。红木条案面上干脆用大红广告写上:“{zg}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然后每字勾个白边,既醒目又庄重。条案上的两个二尺多高的古资瓶,刷白后写上:“{zg}指示:古为今用;洋为中用。”

这一切做好之后,她才对老人说:“千万别擦洗啊!有什么细软老玩艺儿您再收收吧。”

第二天上午,当一队农村红卫兵喊着口号,来抄家破四旧时,一进门便愣住了,写满伟大{lx}语录的古懂让她们根本无从下手。只得把玉明亮的外祖父揪到院外,集体高喊了一阵:“xx万恶的地主阶级”……然后撤兵。

玉明亮知道这一切后,主动给金凤写了封信,对此事只字未提,只是表达了向她学习,致敬,虽说两村相隔只有七八里路,但通信却不方便,一封信往往要好几天才到。玉明亮就在星期天骑自行车到温榆河畔村里去看她。自行车在那时是“大件”。要有购车证、工业券,更需几年的积蓄才能买到。明亮的车是“公车”,是银行为他配的,他每周要抽时间下乡,到乡村一级金融机构信用社去看看,也曾驮金凤进过县城。

一九七二年“五一”节,在乡党委书记的主持下,玉明亮和金凤并排站好,毕恭毕敬地向xxx像三鞠躬,然后相向一鞠躬,又向看热闹的群众一鞠躬,举行了革命化的婚礼。当天公休的明亮陪着金凤扛上锄头,到潮白河畔一块早玉米地里锄草耪地,过了一个真正的劳动节。

晚上,此前只拉过手的二人你羞我怯难入佳境,直到半夜,动物属性唤发了原始本能,金凤喜泪长流轻声呼喊,明亮势不可挡遍体热汗,五次三番,农户鸡鸣,二人才进入梦乡,从此备尝婚后甘甜。

谁知,金凤体弱,又遇难产,自从有了女儿小凤,金凤怕再怀孕,让明亮去做结扎。玉明亮很反感,坚持不做。于是金凤只许他每月排卵期后三天内亲热,还要戴套儿,金凤全程紧张惊恐,明亮只觉索然无味。久而久之,夫妻间竟产生了隔阂,明亮有时干脆晚上在营业所值班不回家了。

 

 

(博客限制篇幅,只好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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