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飞过秋千去

我的前世今生(十六)

  那一晚我虚脱地早早进入梦里。梦中看见自己站在一潭极静的水边,水面幽蓝得恐怖,但我最终还是一头栽了进去。醒来时只觉窗外日光刺目,也不记得昨夜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我重重地甩甩头,希望一切只是个梦,但听见浴室有漱洗声,门打开,文迪趿着我的拖鞋走出来,刚洗过的长发间因为没有电吹风而湿漉漉地滴下水来。我朝她示好地拍拍床沿,以为她会坐过来,她却倚在门框边瞄我。

  “怎么喜欢插花了? ”女友嗅了嗅鼻子,问,“这是什么花?”“便宜,木绵花。”窗外阳光猛烈,心里某处犹是空空的,好似一种亮光永远照不进的荒凉。“木棉花”这三个字又让我想起了她。你好吗?我心里轻轻问,却并不期待谁的回答。“哟,果然长进了,懂得计算便宜不便宜了? ”文迪的语气从来就是带一点点揶揄,外加一点点猜疑。我张嘴欲说话,却耸了耸肩,避免了无谓的纠缠,起身走到客厅,却见盛开了几天的木棉花今早已经残败了。文迪走过来从后面环抱住我的腰,将下巴懒懒搁在我右肩上,说自己饿了。我才记得看时间,原来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咦,你今天不上班? ”“请了半天假。”

  我以极短时间漱洗完毕,带文迪来到楼下经常光顾的咖啡厅。混得颇熟的服务生{dy}次见我带女友同座,刻意张扬地诡笑以表示意外。我这才发现在过去这段日子里,竟也不自觉地落入了一张有固定秩序的生活网,不知名的女子、咖啡厅服务生、游乐园的孩童、便利店结帐员,甚至是花店老板,都成了网中重要的一点一线。

  正想着心事,饭菜端了上来,抬头看见女子推门进入,正朝我们这一边看过来,目光停留在我脸上。女子精致的脸庞上一如既往的无法让人看出一丝喜怒哀乐来,才是昨晚的事,却似经历了许多个光年,一切都感觉非常遥远。特别是于我来说,才一刹那失神,时空错杂,昨夜的种种仿佛已经是前生的事。女子朝我轻轻点头致意,从她的目光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丝笑意,我也只得以微笑回应,“终究还是暴露了。”内心升腾起一种沮丧又高兴的莫名感觉(沮丧的是,我光明正大的偷窥生涯必须要告一段落了;高兴的是,既然如此,在公共场合相遇,就再也不必藏头露尾了)。文迪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此时女子找了个幽静的位置坐下,已经迅速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文迪微有敌意地说:“认识的?就请她过来一起吧。”(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女人们的预知本能,她们的第六感较男人来说更像一种高级动物,似乎空气中的紧张气氛、电光石火,都逃不开她们的眼耳口鼻心。)我摇摇头,瞥了一眼那女子:“不认识,只是有时候在电梯上碰到过,算是邻居。”我假装淡淡地说。

  女子吃完饭便走了,文迪破天荒地没有追问,也匆匆赶回去上班了。这次她没有在我面前说男人要对女人负责这一类让人厌烦的话题,让我觉得一年来她也是大有“进步”的,因此我们并没有不欢而散。那天之后我坐在窗边向下守望的时间减少了,惯常活动的几处地方照常走动,但我认为自己既然“暴露”了,就再也没有在哪里刻意徘徊或等待那女子。虽然我对女子心存好感,但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神秘所致,我只是在空虚之余出于好奇本能,而并非简单意义上的爱慕,如果因而惊动了她的宁静生活,那是我不及考虑的。过去这段日子对她怀有的只是一片好意,便让这好意维持本来的单纯面目吧,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对她{zd0}的尊重。而这女子也很配合,好多天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她是否故意回避,但只要是她的意愿,我都必会尊重。

  又过了半个月,我经过花店时又买了一大束木棉花,捧在手里时,闻着幽香绵远,无来由地出来一种温柔的牵动,一种渺渺茫茫的思念。花店老板见我盯着花出神,以为我嫌花苞不够丰满,就说:“木棉花确实很适合你啊,不过没办法,这花就快没有了。”是啊,烈日高照,盛夏来临了。望着手里的花,它依然刚烈地绽放。木绵花期将过,女子又将会选择什么花呢?

  刚要离开花店,忽听得外面有个清脆的声音道:“老板,替我包两朵栀子花。”她终于又出现了,但她的选择已变。木棉的花语是英雄之花,而栀子花的则是等待爱情,是什么促使了她的变化呢,难道仅因为那晚的一通电话?我暗地里笑了,真是杞人忧天啊,夏去秋至,冬去春来,花开有时,又有什么不能变呢,或许每一个季节她都会自然地换一种花吧。但岁月芳菲中,花开花谢,虽然只是简单的流转轮回,但一切已经不再一样了。我捧着花走出店去,女子看到我和木绵花时一脸惊愕,我微微一笑,心里带着一个凄凉的秘密与她擦肩而过。时间都将如是走过,所有的想望爱恋痴缠怅惘都是天上的事脑海中的臆想,而人间的路,是必须要面对现实一步步走过去的。

  xx回了一趟乡下,临出门时老爹关照我,自己的选择就要自己来承担和负责,文迪是个不错的姑娘,一年来她从未放弃寻找我的期望,这就说明她对我的真心。是啊,这么爱我的人,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她,去恨她呢?这一年来在我的公寓里进进出出了这么多女生,但她们连伴儿都算不上,我在四十层楼上的公寓里,失尽了一切情、谊、开怀和体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我同样的xx者,但她有着自己的内心世界,我甚至都不敢开口对她说话。即使她能首先开口对我说“嗨”,我也回一声“嗨”,之后再说什么呢?说“我想认识你”?或者“我们一直是认识的,你一直在陪伴我……”?

  因此当文迪第二次来时,我给了她一把公寓钥匙,顺随她的意愿,无可无不可地又回到了过往的生活。文迪现在也回到了乡下,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要我搬回去,我百般推脱没有答应。文迪走后的那天傍晚我再次遇见了那女子,她又回到对周围视而不见的漠然状态,神游于自己小小的宇宙,或去市场买了大包的菜回家,或手捧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经过,有好几次,我想走上去与她说话,但总在{zh1}却步不前,放弃了胡乱僭越她空间的念头。

  是啊,虽说她和我是寂静长夜中的{jj1}对称点,是喧嚣都市中的一对xx另类组合,但我们只是互相生命中的过客,我们只能遥遥相望和默默相依,犹如两条平行线,才不会打破彼此的平衡。又过了一个月,花店中再也找不到木棉花,那女子也再有没有出现,房间中少了淡淡的香气,工作中少了一道风景线,我若有所失,但到底失去了什么呢,总有{yt}我也会离开的,所以暂时什么都说不上来。

  卑微平凡的生活还在继续,菜市场口的花店搬到了游乐场旁边,工作期间时常能看见很多年轻女子往花丛里面钻挑选千姿百态的花卉,我会从她们身上恍惚看见另一个人的背影,这时常有孩童爬到滑梯上却不敢滑下来,我会把她抱下来,朝她耳边哈着气轻声问:“你好吗?”女孩痒得咯咯直笑,我的心神却朦朦胧胧飘游到远方,不知究竟在问谁。

我的前世今生(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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