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黑哨,快乐的坏蛋
——先锋文学的“独立出版”现象
朵渔
我的朋友方闲海去年告诉我,他想尝试一种新的诗集出版计划——自己独立设计、印制、发行。这事已经被他做成了,如今已独立印制三本诗集,设计前卫,端的好看。他将自己的出版计划命名为“黑哨出版”,我不知道他到底想黑谁,也许只是为了幽“体制出版”一默。既然出版规则本身就有问题,吹吹黑哨又何妨?哨子在自己嘴里,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关键是,他的书上没有条码、准印号之类的官方许可标志。如果按官方标准,这无疑属于“非法出版”,但老方说,他这也是被逼的,因为,想通过“合法”的方式,已经很难出版一本令人满意的诗集了。
如今,你还能在书店里买到一本像样的诗集吗?除了普希金泰戈尔雪莱海涅莱蒙托夫之类的重复出版的淡而无味的所谓名著,你已很难买到通过正规出版方式和体制化运作的当代诗人的诗集了。这么说仿佛有些极端,事实是,官方出版机构每年都会出产大量的诗集,但是,这些东西多为诗人自费出版,也就是诗人掏钱来买一件合法的外衣。此事甚是滑稽。更为滑稽的是,大部分“外衣”其实是假的,你花钱也只是买了一件皇帝的新装而已。诗人买新装有“虚荣出版”的成分,也有通过购买体制资源来重新换取新的体制资源的心理。很明显的,如果你的诗集不是“合法出版物”,那你就没有资格参与各种官方组织的评奖、晋级、职称评定等等。想分体制资源一杯羹,首先要付出点代价。这代价不仅仅是金钱,有时候还会牵涉到贞操问题。政治观念、性取向、宗教信仰、民族政策等等,都是重点审查对象。如此一层层审下来,一本诗集基本上被脱光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让老方决心“铤而走险”的,不仅仅是体制审查问题,还有设计理念、制作工艺等问题。“我想,要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诗集,在中国的出版社是xx行不通的了。因此,我决心自己出版,永远地自己出版。”老方说,“在这个出版自由的时代遥遥不可及的境遇里,这是给自己和诗歌的{zg}的一个礼遇。”
绕开那些堂而皇之的出版条例,自己动手,“给自己和诗歌一个{zg}的礼遇”,此类“独立出版”在理念上已与传统的“地下出版”有了区别。在以油印机、复印机为主的“地下出版”时代,作家们往往是苦于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发表作品,自己为自己发表而已。而眼下的“独立出版”,则把主流价值观念扔到一边,xx不屑与之为伍。由诗人张羞主持的“坏蛋出版”,在出版心态上就接近于对主流的“不屑”了。他不仅要自己设计、印制,关键是,还要自己销售出去。能够自己销售,这是“独立出版”能够持续生存的关键所在(假如没有公权力干涉的情况发生)。在书籍发行渠道越来越多元的背景下,通过实体店代销、网上交易等手段,个人销售自己的作品已经成为可能。尤其是网上书店的兴起,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一瓶颈。作家自我印制,通过网络商务平台,直接寻找自己的读者,这也许会成为一个出版革命的萌芽。“黑哨”、“坏蛋”们所做的,是一个有价值的、开创性的个工作。“坏蛋出版”如今已印制了四五部书,也拥有了自己的网上书店。
既然可以直接销售出去,那么是不是可以摆脱繁琐的印制程序,通过一种更为便捷的方式出版自己的作品?毕竟,跟印刷厂打交道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事实上已经有人在尝试。冯俊华和他的“副本”出版计划,就是通过文印店打印、无线胶装,少量分批制作,销售则委托给淘宝上的“小的是美好的书店”。卖多少,就制作多少,反正也不用开印刷机。如今,“副本”已通过此种方式制作了20余种小册子,包括刊物、诗集、小说集、译诗集等。冯俊华将此种出版方式命名为“小出版”,“小出版不是另一种拥有ISBN编号的出版方式的替代或过渡,而是在新的印刷、传播技术支持下,对多元文化呼声的一种有效回应。某种程度上,它也体现了互联网的一些特质:轻盈迅速、化整为零、地方包围中央。对它的未来,我想和互联网的未来一样,是可以乐观的。”更为乐观的想法是,如果销售效果良好,他们还打算向作者支付版税。
循此方式,我最近为自己出版了一本新诗集《儒者三传》。收有我本人的两首长诗,一共60个页码。封面、版式设计我自己动手,通过文印店打印出来,无线胶装,封面彩色打印,{dy}次制作十本。我打算拿到网上去卖,直接面对我的读者,有几个人买我就出版几册。这件事让我充满了快感,在这里为自己做个广告先。
(《名作欣赏》2010“深度围观”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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