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粗手笨脚的人,却是有千倍的耐心,他一刻不停地照顾她,把她安排得妥当周全
晚上,他又奉她之命去旁边超市采买物品,把正在打点滴的她托给了临床阿姨照顾
七点多的时候
她的几个同学来探看她,都是许久未见的,她脸上黑线不断
她其实是不愿意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应答旧友的关切的
尤其是几个男生轮番研究她的病例标签:双侧卵巢囊肿——
她很冏
后来,看望她的人又多了一个的时候,这种小窘迫变成了大尴尬
{zh1}来看她的人,她大学时代的初恋对象
他似乎数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白衬衣和牛仔裤,头发干净蓬松,笑容纯净,细长的眼睛看人温柔安静
她想到自己以纠结的乱发,憔悴的脸色,平躺的尴尬姿势跟他见了分别后的{dy}面,就险些崩溃
她眼光躲闪,红晕上脸,说话磕巴起来
那个男孩像以前一样,话不多,一直很安静地看着她,他给她带来了一束百合花,轻轻放在她床脚
他的眼光没有久别重逢的炙热和对她病痛的痛惜,只有适可而止的关切
她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痛,在爱情的态度上,即使是逝去的爱情,男人和女人的反应也如此不同——
幸好,大家在妇科病房都不会久留,只不过十几分钟,这些老同学就纷纷告辞了
他们走的时候,正遇到满头大汗走进来的他
他忙不迭地把手中东西放下,嘴里称谢,快步送大家去乘电梯
他本不是个擅于客套的人,她只听到他在病房外面对自己朋友的憨笑声,一句像样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
她有点恼羞成怒,这个木讷的男人!
平时就算了,在她的老同学面前,尤其是那个人面前,他还如此表现,不是丢她的脸么!
所以,他再进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他不知道老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还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窥她脸色,陪着小心说话
她因为已经过了六个小时的观察期,精神健旺,体征平稳
护士建议他不要陪床了:“她晚上不用挂吊瓶了,好好睡一觉比xxx剂对身体都好,你在这里陪床,也许她还休息不好呢!”
她也赶他回去:“你晚上休息好了,白天才有精神照顾我。”
他搔搔头:“你确定吗?我已经请好假了——”
“确定,确定,你快回去吧,记得明早给我带早餐就行!”
她有点巴不得他走似的。
她觉得坐在隔壁床,戴着花镜看杂志的临床阿姨好像对着她暗地摇了摇头——
当天夜里晚上,不知是因为手术后的不适,还是因为与初恋恋人的重逢,她辗转反侧起来。
临床阿姨说:“你是个好姑娘,可好像有点不太不明白做女人的道理。”
她怔了一下:“啊?女人的道理?”
阿姨说:“今天来看你的那几个年轻人里,有个穿米色夹克衫的,是不是跟你好过的?”
她脸红起来,她忙把脸遮在被单下:“阿姨——”
阿姨:“我也活了五六十岁了,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我就问你一句,你当时可为什么跟他分开的?”
她对初恋美好记忆忽然中断,她想起了她一心要遗忘――那些青春岁月里为他流过的泪水,还有他那些似是而非、暧昧不清的三角和四角关系,她心里一痛,叹了一口气。
阿姨窥她脸色,又问:“那么,你又是怎么挑中了你现在的老公?”
她怔怔的,她又想起了一直沉默地伴她远行的他,他的坚持和宽容——
阿姨看着月光下变换的她的脸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些理由,到今天已经变了吗?”
她明白了阿姨的意思,她有些羞愧地,小声:“没有——”
“那么,如果让你重新活一次的话,你会改变你的选择?”
她这次回答一点儿也不犹豫:“不会的,阿姨。”
阿姨笑了一下:“既然这样,姑娘,你就更应该干干脆脆地把过去一剑斩干净,你知道女人最怕什么?就是不干不脆,游移不定,害人害己!明明心里已经很明白的事情,却常常犯糊涂,又喜欢钻死牛角尖——“
阿姨翻身,平躺着看着窗外的明月,像是在劝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人心软,对自己心软,对不相干的人心软,甚至,对那些残酷对待自己的人也心软,可就是对那些真心爱护自己,无条件关注自己的人,却从来不心软——”
她默默受教。
阿姨又叹息了一句:“劝君怜取眼前人——这句话并不是只对男人说的,也并不是只指的男女情事。”
她很受教育,她感动于阿姨这个妇人的睿智和慈悲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