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男孩的眼睛,六个月大的婴儿的。一直难以忘记这双眼睛。尤其近来,被一些难以释怀的沉重所缠绕,常常想起这双明澈的眸子,日子久了,这眼睛竟似长在了我心里。

    应该感谢那次不太顺利的旅途。回乡探望父亲,病中的父亲柔弱的像个孩子,每跟我说话,他总是拉着我的手,这在以前是xxxx的,好象害怕我突然跑掉似的,那种恳切,那份热望,使得我不得不常常避开他求助的目光。父亲就这样老了吗?在病痛面前,我和父亲一样的无奈无助,父亲经受着病痛的折磨,我体验着心痛的煎熬,什么都不能帮他,哪怕一点点小的苦痛也每办法替他,我束手无策,我都有些害怕面对父亲。不知父亲有没有注意到我的犹疑和躲避,要是他看到我闪避的眼神,他该多么伤心啊。要知道,我可是他自认最放心的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他自认{zyx}的一个。可我优秀在哪了?我甚至不能像姐姐,妹妹,弟弟那样常伴他左右,也不能坦然对待灾病原本无情的现实,更接受不了父亲生病的事实,自责、忧伤裹挟着我,啃咬着我。三天之后,我告别父亲,踏上归程。那时的我,该是多么忧郁伤感。

    那个男孩就是我在返程的客车上遇到的。他父母要来我所在的城市,他们的座位跟我隔了一个过道。男孩白白胖胖,干净虎实,看上去柔软舒服,真是一个可爱的宝贝。可是当时我的心里被父亲、疾病等一些严重的问题占据着,初见男孩虽也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洁净清新的生命气息,终归我还是沉在自己邈远的幽思里不能自拔。

    车在行驶,我“在路上”。离父亲越来越远,心里逐渐有一些别的东西渗进来:上午回去下午还得上班;孩子学习很累,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因为疲累,我是否有精神应对繁忙的工作,是不是再请几天假休整一下呢?

    车窗外的景色很单调,愁绪一旦展开我都不知该怎么收回。偶尔瞅一眼过道那边的男孩,他总是安静地玩着,从父亲的膝上转到母亲的怀里,任何一个小小的物件都是他上好的玩具。前边座椅的套子,他自己的手,爸爸的手表,妈妈的项链,凡是他能够得着的东西他都要往嘴里塞。一次,我看见他抓住脏兮兮的车窗帘子就要往嘴里塞,不由自主地轻叫了一声——“脏”,孩子父亲掰开孩子胖嘟嘟的小手把帘子揪出来,无所事事的男孩在狭窄的空间里把视线转向我这边,多么柔软的一双眼睛啊。我粲然一笑,男孩也笑了。无声,却充盈,舒展,明净,纯粹。再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多了男孩的一双眼睛。

    最初,我怕也是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的吧。现在呢?岁月蒙尘?男孩长大以后呢?不敢想象,却对这双眼睛有了无限怜惜。不再沉着脸想我的事,不时看他,逗他,向他笑,男孩就一路上不时向我绽开那种无声动人的笑,心被这笑抚摩,时时涌起一种安静的喜悦。

    后来,堵车了。堵车的时间够客车在这条路上跑三趟的,可谓旷日持久。不过,我倒挺感激这被动的局面,就这样停下来也好。精神不振的赶路,不是折磨也无异于行尸走肉。就这样在这山路上呆一下午吧。

车上大概只有男孩一人不饿。吃奶时动不动就吃呛了,听着他大口吞咽的咕噜声,我饥肠辘辘却心怀喜悦。

    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车厢里这么多人,不论有无关系,大家都是独立的。我和父亲也一样,不管愿意不愿意,我不能代替父亲生活。对父亲而言,我是他的女儿,不管他有没有生病,他可能原本就没有指望我为他做什么,只是因为爱,他的疼就是我的痛。生活中,虽然担当着多重角色,但我也只能做我自己。

    虽然如此,当我回到栖身的城市,不可抗拒的芜杂总是裹挟着我让我身不由己。疲累时就总是想起那双眼睛,干爽,明朗,温暖的笑容衬着柔软纯净的眸子,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活在心里,我也就不至于在忧烦的路上继续向前走。

    感谢男孩,感谢那笑,感谢那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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