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6.19.晴
在很久很久以前,耳边总会听到:
“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充满朝气,是未来的小主人。”
“你们是跨世纪的一代四有新人,是21世纪的主人翁。”
“为了革命,保护视力……”
未来好像很遥远,那些年时间总是用不完,那些游戏总是做个没完没了,不会腻烦,其实有时就是挤成一堆,推来搡去,也会乐不可支。21世纪是个什么概念,是长是短,根本不明白,总之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就像一项很艰难的任务,需要我们这一群小不点从一出生就要努力。长大,学习,锻炼,然后用一辈子去完成这个肩负的使命。21世纪是被我们握在手里的火炬,就像美国自由女神像那样高举着火炬,自由,信仰,一切都在手里。可一眨眼,2000年就莫名其妙过去了,没有什么世界末日,也不见大灾难,当然向往多年的未来,却一下子推到面前,没有惊喜,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神圣,如往日不经意逝去的每{yt},平淡无奇。但是有一点,我们却始料不到,曾经是八九点的太阳一下子被归类成接近地平线的落日了。那些80后,90后从地球的各个角落钻出来,见一个就是一声喊你一声“叔叔,阿姨。”俨然我们已经老得只有和巷口在冬阳下晒太阳的隔壁阿婆一个级别了。似乎昨日还在唱着:“我在马路边拾到一分钱,交到xx叔叔手里边”被叔叔夸好宝宝的人,就同20世纪一样成为一种过去的标志。
七零年代在父母面前,弱的像温室里的花朵,他们说你们没有经历三年自然灾害,怎么懂得饥饿;更没有爷爷一辈血染江山的豪迈,怎么可以开拓疆土。80、90们一路直逼七零们,被老去,过时的一群人,没有来得及接过雷锋的枪,直接被扫进20世纪的陈列品。这一群陈列品被隐形在机关,国企还有下岗的工人群,一部分成了最早的海龟一族。没有人再去问曾经幸福满满的未来的小主人,在未来是不是真的成了世界的主人。
当一切只能用很久很久以前来描述的时候,我们却被世界回忆起来。那是因为我们成了时间的选择,我们成了父母。多年后也许真的被记忆起,也只有我们自己这一群,尴尬的人。
在千呼万唤中来了一次小范围的同学聚会,用刘一鸣的话,一个班40、50号人来了小一半,今天能来到这个屋檐,坐在这桌上的,都是有情有义的爷们、姐们,都是好样的。
因为是毕业多年后的{dy}次聚会,大家都比较激动,彼此聊聊过去,也有人在大侃混得精彩万分的日子。聚会的焦点自然停在了从澳洲归来的云米身上,云米一如既往淡淡地笑,声音柔柔似在云端,她耐心地回答着众人的问题,犹如当年,她一直是大家的中心,有云米的地方,就会有追随者的目光。
忽然间,似千年万年后一般,席间有人提到了要舒剑与云米干一杯。
舒剑愣了一下,从进屋开始,他就一直退在大家目光的背后,几乎安静地躲过了在座同学们的目光,这与他求学时一样。突然之间被点名,他没有适应过来。
刘一鸣刚才还在和班主任胡吹海侃,听到这个建议也硬生生停了话头,望着舒剑。还是闹哄哄的一群人,突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个僵局,提议的人尴尬地挠挠头,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没事提这个做什么,喝了一点就高了?
“呃——”刘一鸣从嗓子里往外挤出一点响声,脑子飞快地想着后面说个什么话题才好。
“也好,就喝一杯吧。”云米轻轻吐出一句,众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小心地陪着笑,谁也不敢造次多说一句,怕再次僵了气氛,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舒剑。
舒剑点点头,从刘一鸣手里取过酒,站起身来走到云米面前,旁边的两位赶快让了一个位子给他。
他往云米的酒杯里斟满,不知为什么半中间手抖了一下,一滴酒溢在了杯子外,滴在雪白的餐巾上,红得似心头的朱砂痣。舒剑没有去理会,把酒杯递给了云米,继续往自己杯子里灌满,淡淡一笑:“有生之年,真没有想到我们还能再喝一次酒,就为这个就值得好好喝一杯。”
他轻轻碰了云米的酒杯,然后一仰脖饮尽。
云米也仰头喝下。
舒剑转过身,朗声说:“我们七零年代的人,从小被视为天之骄子,小时候写作文,不是要成为科学家就是发明家,没有想到真的来到未来了,什么都不是了,世界不是我们的了。不过,我们还有记忆,还有一帮子同学朋友和老师。这就足够了,为了有生之年我们这一群人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来,喝了这一杯!”
大家都被舒剑的话感染了,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偷偷抹了眼泪,气氛一下掀起了一个小高潮。大家回忆着往日调皮捣蛋的事,一一抖了出来,结果班主任笑着说:“你们那点小九九,我早知道了,只是不说罢了。”
“哎哟,还是姜老得辣啊!”
大家哄笑。
云米也笑着,但伸出手指去抹餐巾上的那滴红酒。
一周后,云米回澳洲,舒剑与刘一鸣为她送行,车子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到机场快到登机时间了,云米只让他们送到机场门口,就不让送了。
“那怎么行啊,好歹往里送几步啊,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多年不见了,这次去又不知道哪一年再见着啊,你说是吧,舒剑,你倒是说话啊?”刘一鸣推了推后者的胳膊。
舒剑从后备箱里提出了行李:“那我们就送到这里了,路上小心。那边有行李车,我给你去推一个来。”
刘一鸣看着舒剑去推行李车,摇摇头:“哎,你说这人……我说云米啊,到了那边别忘了,给你刘哥哥我来个信息啊,你看我眼泪一圈了。”说着摘下墨镜,夸张地去揉眼睛。
“你咋还这德行啊,跟读书时一点都没有变,估计,白凌就是被你骗到手的吧。”云米笑他。
刘一鸣笑着说:“看你说的,是我被白凌骗到手,我才是受害者。”
“小心我告诉白凌。”舒剑推来行李车,帮她把行李放上去,然后检查一下是不是放好了。
“别,别,别,你不是不知道白凌的脾气,我不就是和你们闹着玩吗?”刘一鸣看了看机场入口,“云妹妹,那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云米冲他一笑伸出手:“好,我进去了。”
“舒剑?”云米转过身,没有伸出手,只定定地望着他。
“送君千里,终须别,保重!”他把行李车交到她手中。
看云米的身影隐没在机场的入口,他们返身回到车里。刘一鸣坐到驾驶座上发动汽车,缓缓驶离了机场。
“我说你,真够狠心的,我还以为至少,在刚才怎么也会来一个抱别。我从聚会那天就担心你们会旧情复燃,那么多年的感情。”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着,而后者只是望着天空,一架飞机凌空划过天空,呼啸而过,那声音让刘一鸣的心一紧。
“起飞了!走了!”刘一鸣减慢了车速,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停顿了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气,侧过头,抬起一只手去拍副驾驶上的舒剑,嘴里说:“也就这样,这辈子……”
后面的话停在喉咙,手也拍不下去了。
刚才还是xx,淡然的舒剑,此刻伏在车里,双肩剧烈抖动,几秒钟后,刘一鸣的耳朵终于听到了压抑地狼吼。
刘一鸣后来回忆起,总是起,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会哭得像个孩子,失声痛哭啊。而且那个人是舒剑这样的大男人,当年他爸拿竹子狠命抽他,竹子都抽断了,都没有哭的人。当时哪是一个男人在哭,简直就是一个孩子,一头狼。
刘一鸣把手收了回来,一掌落在了喇叭上,车子发出撕裂般的鸣笛。他懊恼地从嘴里吐出了一句国骂,然后一边把车靠边停。点了一支烟,靠着车窗,打开了音响,里面是一首老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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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早些日子,答应要给白讲故事,白说不要忘了她的要求,要用在很久很久以前开头。只是我不知道这个故事要讲多久,会有多长,就像有生之年,我们会有多少记忆,会遇见多少的人,错过多少的事。
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你还喜欢的话,就不要问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要问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只是在讲故事,请不要打扰故事的他们。
你看到有生之年这四个字是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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