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飘窗、转角窗、舷窗在凤鸣街区随处可
见。
2.凤鸣街区几乎每户门前都建有雨篷。
3.院门两侧石垛上留有长方形的遗迹——在院门xx上写下主人的名字正是日式住宅的传统。
4.一栋多户的公寓式住宅。
5.室内天花板上的日式木质装饰。6.老式邮箱。
7.刘长春和郭安娜曾在高尔基路193号的并立式住宅中相邻而居。
“在这条街道上,没有喧嚣、浮躁和时尚,有的却是安谧、宁静、亲切,并且从容不迫,就像城市里尚有记忆却没有了色彩的残梦……”这是大连市艺术研究所在2009年5月的一份调研报告中,对凤鸣历史街区的描述。大连理工大学建筑艺术学院教授眭庆曦认为,建筑建成后就有了使用价值和历史价值,现在虽然使用价值相对弱了,但是历史价值却增强了。城市的历史其实正存在于市民的记忆中并传承下去,而市民的记忆需要切实可感的建筑的提醒,正是这些附着在建筑上的记忆让城市超越了枯燥的现代化模型,而拥有不可替代的亲和力与归属感。
据《大连市志·西岗区志》、《大连市志·房地产志》记载,1899年俄国强租旅大后,将大连市区划分为行政市街、欧罗巴市街和中国人街。1905年日本侵占大连后,继续实施沙俄时期的规划意图,随着市区不断扩大,日本移民不断增加,日本人居住区从最初沙俄规划的青泥洼桥以东、三八广场以西包括胜利桥以北一带,逐渐扩展。到了上世纪20年代,日本人移居西岗地区的人口逐年增多,主要居住在中山路以南,即现在的长春路、沈阳路、唐山街、一二九街、东北路一带,凤鸣街区正处于这个区域内,建成的时间大约在上世纪30年代。
由此,大连史志专家孙玉认为,凤鸣街区现存的87栋老建筑,是大连市区向西推进的见证。日本殖民统治时期,这些建筑主要是日本中层商人和科长级别政府官员的住宅。大连解放后,由于周边驻有政府机关、医疗机构及大专院校,很多政府官员、高校和科研机构教授的入住,让这片街区隐匿着不少名人旧居和故事,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在这片街区的西南角,高尔基路和拥警街交会处的193号,一个创造历史的男人和一个安守爱情的女人,使这栋建于1935年的建筑绽放出独特的光彩。这个男人就是中国参加奥运会的{dy}人刘长春,他的一家住在这栋并立式二层小楼的西侧,刘长春的儿子刘鸿图2008年时曾在这里接待了大批记者;刘长春的邻居、住在东侧的女人叫郭安娜,这位郭沫若的日本妻子和长子郭和夫在这里生活了40多年。
刘长春和郭安娜的邻居同样有故事。据大连老建筑保护志愿者嵇汝广考证,台湾民主同盟名誉主席苏子蘅的儿子苏正民,2004年写的《父母亲在解放战争时期》中的一节《留在大连工作》中提道:在大连的住处西邻是郭安娜,东邻是大连大学医学院首任院长沈其震(即现高尔基路189号)。而191号苏子蘅旧居还是李向阳原型——李诚旧居。老住户隋思敬记得,他的邻居中有中科院院士彭少逸,彭少逸是我国最早从事色谱理论研究者之一。
大连解放初期住在这里的政府官员中,相对而居的两个人不能不提。孙玉介绍,凤鸣街133号在1945年10月至1946年是当时的大连市委书记、市长韩光旧居,韩光和家人住在二楼,警卫员和秘书住在一楼。大连人出了三个部级干部,除了关向应、万毅,另一个就是住在韩光斜对面的张有萱。张有萱抗战胜利后曾任关东公署工业厅厅长等职务,离休后享受正部级待遇。
凤鸣街区的建筑虽然只是住宅,但难得的是每一栋都不一样,却又保持了整体风格的一致性,如孙玉所言,“好似一个露天建筑博物馆。”
记者和眭庆曦踏访时发现,凤鸣街区的住宅为砖木结构,有一栋一户的独立式住宅和一栋两户的并立式住宅,也有一栋多户的公寓式住宅。以一二层建筑居多,独立式和并立式住宅往往设有单独的厨房、仓库或书房、卫生间、浴室、锅炉房,公寓式住宅每间也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都配有完整的电、煤气和给、排水系统。除了住宅,还有公用建筑,凤鸣街和拥警街交会处以前就是个邮局,整个街区不多的3层楼建筑显现出明显的公用建筑特征。整个街区建筑种类和配备十分完善。
凤鸣街西段,一栋房子的梁、柱等刻意突显于房子外观,外观的墙面用纵、横木与斜木交错组成木框架,眭庆曦说这是典型的德国建筑风格。屋顶有尖尖的坡屋顶、折式屋顶,也有平顶,几乎每户门口都有雨篷,还常见舷窗、窗间墙等。眭庆曦认为,就这些外部装饰而言,不能简单地说是日式还是欧式的,当时很多日本建筑师从欧洲留学回来就直接到了大连,运用各种装饰符号,建筑了这样风格独特的吸收了欧式建筑风格的日式住宅,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外墙的无釉面砖、无釉蘑菇纹正是上世纪30年代常见的装饰材料。
作为大连老建筑保护志愿者,隋生觉得这片街区如同来自久远过去的一件手工艺品,乍看之下并不惊人,但是越看越有味道,特别是那些独特的细节。过一阵子他就忍不住想去看看,每次去感觉都不一样,在不同的季节、天气、角度去看就会有新的发现。被建筑的细节触动的还有马来西亚人Ambrose,学建筑的他2008年来过凤鸣街,那些门廊、窗户上用原石雕刻的图案,让他感慨这样的材质和工艺并不容易见到,现在的人大概也没有工夫和心思做如此细致的东西了。
过去和现在的相遇
凤鸣街的老住户搬走了,又有新住户搬进来。沈世香回忆,上世纪90年代以前,凤鸣街的房子差不多五六年小修,八九年大修,换换瓦修修墙面。随着90年代末,时有动迁消息传来,原来的住户逐渐搬走,房子大多租给了外来务工者,特别是很多城市拾荒者。如今这条街只有零星几个院落里才能窥见当年花草繁茂的景象,多数院子堆满了废品,甚至有一人高,从旁边走过不禁掩鼻。
现在,包括韩光旧居在内的一些房子外墙被粉刷得五颜六色,眭庆曦说,这就好比呢料子和绸缎的区别,粉刷一新的乍看之下似乎华丽,但却轻飘飘的失去了质感。所谓建筑不只意味着外部形状,也在于它的石材和质感,凤鸣街区的建筑反映了上世纪30年代前后的建筑结构、基础,反映了当时的文化、经济、技术、材料、审美观念等发展的状况,透出时代的气息。
韩曰光指出了一处未经改造的旧时外墙,夹杂着碎小石粒的土黄色墙面,触摸之下,那种来自久远过去的粗粝质感渗透过掌心,我们和历史就以这样一种切实可感的方式连在一起。韩曰光的母亲,几乎每天都要“打车”回老房子看看,以前的邻居、同学更是家里的常客,韩曰光希望能在凤鸣街的老房子里一直住下去,因为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记忆。
沈世香家的飘窗边挂着个木质风铃,微风吹过,那种钝钝的声音带着点不张扬的雅致,这个现今的物什和这间老房子里旧时保存下来的天花板上的木质装饰、有着染上岁月尘垢的铜制把手的木门那么协调地融合在一起。沈世香的房间里装着空调,但冬天也生炉子。在这个季节,炉子早已收了起来,烟囱可是移不走的,就按在空调上方。屋外,日本人建的锅炉房烟囱和沈家后建的烟囱相邻而立,一个早已停用成为历史的装饰,一个仍会在冬季飘起袅袅青烟。在这座已经70多年的房子里,过去和现在不易被人察觉地轻轻相遇了。
反映日本文化的内部格局
大连人习惯把日本人居住区的房子叫日本房,这固然是曾经华洋分处的历史遗留的印记,也隐隐投射着日式住宅风格因素的影响。在这片融合了各种风格的住宅中,其日式风格表现在何处?眭庆曦介绍,所谓日式风格的建筑,主要不在于外观,而在于平面,也就是住宅内部的空间布局,日本文化正反映在这里。
凤鸣街区的老住户们,说起房子的面积,仍然习惯用“草垫子”做度量单位,其实就是榻榻米,一个草垫子的面积接近2平方米。每间卧室都有一个拉门,大连人习惯叫拉柜或者拉洞。日本人居住时用来放置被褥,中国人把这个空间改作杂物柜,住房紧张时,里面还住人,老住户沈世香就曾和弟弟住在里面,有的天花板上还有木质装饰。地面和室内地板之间有半米多高的距离,防潮而且隔凉。老住户韩曰光介绍,底部这个空间外墙装有透气孔,里面有一层铜网,用来挡虫子,外面则是雕花栏杆,可以防猫鼠。
榻榻米、拉洞、坐卧都在地板上,这些都是传统日式风格的元素和标志。而一个如今我们非常熟悉并大量使用的建筑元素,其实也源于日本房屋结构中的一个部分,并明显体现在凤鸣街区几乎每一处住宅中,这就是玄关。入门后玄关的区域比室内低,形成一个台阶。日本人进屋后会在这里脱鞋,也起到了室内外过渡和回旋的作用,正是日本文化的一种体现。中国人原本习惯把这个区域叫门厅,小一点的叫门斗。除了玄关,凤鸣街区中常见的飘窗、转角窗等设计也在现在的建筑中延续。
日本房通常有半人多高的院墙,眭庆曦解释,这样低矮的院墙其实大有用场,一方面标志着住宅范围,一方面在大连这样的丘陵地带,院内的地面高度和马路有差异时,可以间隔开来,起到地平面差别过渡的作用。低矮的院墙使相邻的两户人家正好可以隔墙站着说话,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私密感和开放度。
不少院门两侧石垛上留有长方形的遗迹,甚至还有白色的瓷砖样残片——在院门xx上写下主人的名字正是日式住宅的传统。中国人搬进来后,把这些xx大多砸碎或者挖下来。沈世香记得,上世纪50年代他家门口还能模糊辨认出一侧写着“千草町”,另一侧是“××太郎”。
没想到,1992年,曾经住在这里的日本人真的回来了,来的是“太郎”的女儿,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曾和父亲住在这里。沈世香从她口中得知其父是个瓦匠,沈家墙外观下部垒砌着彩色花岗岩,而其他家多是普通石材,这也许和原房主瓦匠的职业有关。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呆了两个多小时,到处看看、拍照,给每一户准备了咖啡作为礼物,还提出当年她父亲曾经在地下埋了一把剑,可不可以挖出来带走。沈世香没有答应,因为四五十年来,房子格局的变化已经让这样的寻找变得非常困难。
沈世香现在住的这栋日式小房,原本有3间卧室、1间书房,厨房、锅炉房、厕所、浴室各1间,后来书房也改作住屋,一共住了4家中国人。4家人共用厕所,锅炉房和浴室改成了厨房,剩下的1家在屋后盖了间小房做厨房。房间都是拉门,4家人住显得私密性不够,于是拆除了拉门,有的砌上砖墙,有的变成更具有独立性的向外开的木门。每家都是好几口人住在一间屋里,沈家最多住了7口人。实在太挤了,于是沈家1958年在屋前也盖了一间小房。就这样,这条街上盖的小房越来越多,不过当时也是住房紧张而不得已为之,一方面固然破坏了旧有的格局和整体风貌,另一方面也在和风欧式的建筑风格中融入了中国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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