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城市的垃圾车大多是人力(或人力脚踏)拖车,盛放居民的生活垃圾用塑料袋捆扎好放在垃圾桶等待垃圾车集中后运走.如今,当我看见环卫所的清洁工运送垃圾时,嵌入脑海中的一幕幕情景即会浮现出来,叫人久久难以忘怀.

    那时的N城已是一个拥有上百万人口的大都市,但运送垃圾的工具却是用马拉的车.每天清晨,一阵阵铃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大人吆喝,小孩端着盛满垃圾的簸箕连蹦带跳地朝着响铃的马车跑去,垫起脚尖把簸箕中的垃圾倾倒在高过头顶的车箱中.车夫喝停了马匹,马儿打着响鼻撅起尾巴,接二连三的粪蛋冒着热气滚入屁股后的粪兜;车夫时常会驻足打量人们倒入车中的垃圾,如发现什么完整的纸片、玻璃瓶、电线之类的就挑拣出来分别放在车侧的帆布袋。垃圾车经过我们这一地段时已是八、九点时光，大人和上学的孩子早已离开了家门，倒垃圾的也就是妇孺之辈了。这时总可以看见一个一年四季总是身着男式中装棉袄的妇女伫立在路旁，她面容清癯、神情飘忽、身板笔直，手中端着簸箕，脚下还有邻居托倒的簸箕排了一溜；当垃圾车走过来，她手脚麻利地把垃圾倾倒一空，不时用圆润和蔼的腔调招呼我们这些小孩：“倒垃圾时要闭眼，别迷了眼睛”！或者过来搭把手帮小孩完成这一艰巨任务。然而，这位举止端庄、温文尔雅的妇女却被人们称呼为“疯民”！

    {yt},那熟悉的铃声由远而近,我又看见她颀长的身影被一帮小孩簇拥着,她从不与成人搭讪,她的眼神表现出她似乎只对垃圾车中的东西表示关

注.那天不知谁家倾倒的垃圾中有一本破旧不堪的书从垃圾堆顶部滑落,眼疾手快的车夫立即用带叉的耙子去钩,倏然一只白皙的手急如流星般地拦截下那本书,车夫一楞神忙定睛一瞧,劫掠者居然是那个孱弱的“疯民”!他勃然大怒,旋即一个箭步虎扑过去,一手夺书,另一只手作力劈华山状,“疯民”受到惊吓，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但双手依旧死死地将书捂在胸前。车夫也不是什么善茬，一边口吐污言秽语骂骂咧咧，一边作抢夺状，“疯民”无助地蜷缩成一团任其高声责骂。这时围观人群中终有人出来说话：“不就一本破书吗？也值得如此凶神恶煞”？车夫见引起众怒才悻悻然牵着马赶车走了。“疯民”感激涕零朝众人鞠躬致谢，小心翼翼的拂去书上的浮尘神情专注地翻阅起来。

    “疯民”真名温婉,祖籍浙江青田人氏,据说祖辈福荫深厚,咸丰年间曾祖官至封疆大吏,后人沿袭功名皆为当地官宦豪门,且饶有资产、富甲一方。幼时随父母移居上海，“八一三”淞沪战争爆发后跑反至西南一隅暂避战火，抗战胜利后随家还都金陵，就读于中央大学医学系。这时的温小姐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气度高雅，而且学业也日益精进，授业教授对她无不青眼有加与关照。温小姐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痴。在那战争频仍、物价飞涨、人心鼎沸、风雨飘摇的年代，她也为自己的命运和前途感到彷徨，师长们的长吁短叹，父母的惶恐不安、同学们的慷慨泣血莫不给她极大的刺激，她也不得不关心时政和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了。这样的政治时局，这样的社会背景，任何人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而无动于衷，正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的道理罢？温小姐自然而然的投身于“反独裁、反内战、反饥饿”的轰轰烈烈学生运动中，上街散发传单、示威游行、飞行集会等各种活动她总是充当马前卒，还经常拿出自己的零花钱作为赞襄学生活动的经费。也就在这风雨如磐的岁月里，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人-----吴朗。

   吴朗,皖南农家子弟,家境十分清贫,好在娘家一门远房亲戚在金陵城南开了一家弹棉花作坊,生意还算能维持生计,于是投靠亲戚门下,在假期时帮个短工代记个账。小伙子国字脸,一对剑眉下双目炯炯有神。他是中大中文系的高才生，比温婉高一届的学长。他不仅相貌俊朗，而且口才{jj0}，特别擅长宣传鼓动，所以在进步学生团体中属于组织能力最强的佼佼者。“沈崇事件”发生后，全国各地都爆发了波澜壮阔的抗议美军士兵暴行的学潮，N城许多商铺的店员也插上门板停业上街游行。温婉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外看见一个瘦高个青年，身穿洗得泛白的长布衫，脚穿一双旧布鞋，站在台阶高处讲演，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