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的絮语_李云_新浪博客

当铁以锄头的模样出现在地里,我发现地里便有了一枚金子在闪耀。这是一枚可以行走的白金,深深浅浅,明明暗暗,像一朵明艳的雏菊,且又具有云的样子。有时,它又是很有思想的,冷峻地在地里闪耀着,好似天上的月亮不留心掉了下来,久久地与父亲凝视着。这时,父亲的额头上便出现了一抹水田的波光,一弯弯月亮在微笑。

青瓷色的天空,是清晨,也是暮色。发着铁质的光。父亲在其中穿梭不停,眉宇间居然也有了坚不可摧的铁色正气。上工,下地,回家。除此之外,世界就只剩下一缕袅然在他头顶上的宛如烟雾的炊烟。我的童年,便是与这块名叫锄头的铁联系在一起的。它一次次地被地头锻打,一次次地在我眼里熠熠闪光,一次次地越过父亲的头顶。它令我看见了泥土的美好,松软的泥土此时像水,又像火,把锄头燃烧再洗礼,直到擦亮到如一枚好金子。

住村子东头的比父亲大一把岁数的老王就是我们村子里的铁匠,我们都叫他王铁匠。我们家的锄头都是从他那里打来的。父亲凡是去打铁,进门就叫他一声“老哥,我来了”。然后就对着迎出来的王铁匠举起带来的锄头,细数上面被岩石磕坏的小口子。当时,父亲那心疼的样子,好像我生病了一般,蹙紧眉头,唉声叹气。即使添置新农具,父亲也不喜欢上街去买,觉得王铁匠打出来的东西实在,耐用。我知道,这是因为父亲信赖王铁匠。打累了,该歇息了,王铁匠高声叫媳妇端来两碗包谷酒,与父亲一人一个小凳坐在那里喝寡酒。他们的脚边是一个搪瓷盆子。盆子里装着半盆水,水里黑乎乎地躺着一块初具形状的生铁。那块生铁就是一个农具的前生,刚从红汪汪的火炉里丢进去,它一下去,盆子里的水就炸出了许多沸腾的小泡泡。

这块铁只有经过王铁匠半天的捶打,才会摇身一变,成为一把有模有样的锄头。这时候的它是没有金子的光泽的,它黑糊糊的,所谓光泽只有下地后才有。与其闪耀的还有父亲额头上的汗珠。它们联手将中国农民勤劳的印象锻打。那刻,脚下被翻新的泥土,一行行,一垄垄,散发着温情的如乳汁一般的腥气。所以,我总感觉成熟的包谷上有一股乳汁的腥气。它营养丰富,挂在屋檐房顶下,闪烁着黄灿灿的喜悦。

但是,不想,再美的乡村都挽留不了我们的脚步,那枚闪耀在地里的金子渐渐也失去了最初的华泽,它在我们的背影里寂寞地唱着小曲儿,再到后来,就独自被埋葬了。只是,埋葬它们的却是曾经令他们发光的泥土。而我再次想起它,是在医院里,一位戴着白口罩的医生在说我的身体缺铁。这些日子,我一直处在全身乏力,无精打采,早上不想起床而晚上又辗转难眠的状态里,最糟糕的是情绪还特别易波动,总是郁闷不乐,记忆力也在飞快地减退。当我在高达十八层(好像地狱符号的数字)的医院里跑上跑下,好是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才告诉说我病的原因系缺铁,血清铁低到吓人。而这种病已归纳为我们现代家庭主妇的“主妇综合征”。只有补充铁剂后,上述症状才方可改善。

真的是这样的么?铁不仅在地里开花和发光,它在我们身体里也能开花也要发光呀,它的茂盛,将直接影响我的健康呢。我走在大街上百思不得其解。这时,父亲的电话来了。父亲告诉我说他昨天在垦地的时候,从地里捡到了一颗自己的牙齿。这位年过花甲的豁着门牙的老人,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依然洪亮,清晰,带着山川的逶迤,又像一束光从遥远射来,顿时击穿了我的嬴弱。令锄头在地里发光的父亲,身子骨早已变得如铁一般坚硬——以至于我想象着他捡起牙齿凝视的身体都不是那么佝偻的。如此可见,我病的可不是身体,而是面对生活的意志。在远离泥土的生活中,一种害怕过早萎缩与害怕被遗忘的感觉经常折磨着我。

铁,就这样成为一种药剂被我苍白的胳膊高高地举着,在城市高楼的阴影里头重脚轻地行走了去……

它与我所认识的铁,已经相差甚远。世间所谓的金子,那都是父亲精心种下来的。

如同,我们要触摸到铁的温度,就必须寻找到隐藏在“铁面无私”背后的正义凛然,以及那沉默的饱含着爱意的内心世界!

 

 

年前或者年后,父亲要过来做客,我想写一些有关他的文字,等他来看。啊,我亲爱的父亲,我一辈子崇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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