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与白家疃之——红楼梦的语言与白家疃话8_红蚂蚱_新浪博客

   

    第五十三回:“贾敬贾赦等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道:‘一年价难为你们,不行礼罢。’”

    一年价,就是“一年皆”,指全年都如何的意思。吾村人喜欢用此词,如:“一年价忙,没时闲儿,这回趁着过年,得好好歇几天了。”

   

    第五十九回:春燕娘央告袭人等说:“好容易我进来了,况且我是寡妇,家里没人,正好一心无挂的在里头服侍姑娘们。姑娘们也便宜,我家里也省些搅过。”

    搅过,实际上即“嚼裹”,又作“缴裹儿”,指日常的吃穿用度。《红楼梦》第十回:金荣等闹学堂后回到家,其母云:“况且人家学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了好大的嚼用呢。”这里的“嚼用”与“搅过”同义。我村也常用此词,如,“儿子去当兵,甭说长出息,就是家里得省多少搅过呀!”

    扎 筏 子

    第六十回:芳官道:“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扎筏子呢,连他屋里的事都驳了两三件,如今正要寻我们屋里的事没寻着,何苦来往网里碰去。”

    扎筏子,又作“扎罚子”、《红楼梦》中有时又作“作法”,如,第九回:“贾瑞心中便更不自在起来,虽不好呵叱秦钟,却拿着香怜作法,反说他多事。”关于此词,书上解释为是找茬、找借口、拿某人出气,或指桑骂槐之意。这样说并不错,但说的还不够透,其实,其本意是指一个人遇到难事要解决,办法有,但碍于某种情面或复杂的关系,不宜硬碰硬的直干,需要某种由头引发起来,才能真正展开。“扎筏子”,就是找由头或借口,以帮助当事人度过沟坎和难关,就像遇到河水,扎个筏子,渡过去一样。吾村多用此词,如,“有能耐找惹你的人去,拿我扎筏子,算什么本事!”值得一说的是,“扎”字,书上注音读作“zā”,而吾村多读作“zūo”(嘬)。

   

    第六十一回:五儿道:“因这两日好些,跟我妈进来散散闷。才因我妈使我到怡红院送家伙去。”

    家伙,一般指日用器物,乡下泛指农用工具或生活用具,如,锅碗瓢勺叫做饭的家伙;铁锨、镰刀、镐等叫干活的家伙。吾村也这样用,如,说“快拾掇家伙,吃饭去吧!”

   

    第六十一回:平儿说凤姐:“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

    好容易,其实是好不容易的意思。这是一种奇怪而有趣的表达方式,去掉一个“不”字,反而加重了“不容易”程度。吾村常如此说。如,“我好容易拾掇好了,你在意着点儿用,别再弄坏喽!”

   

     第六十一回:莲花道:“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炒鸡炒?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你忙的倒说‘自己发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

    狗颠儿似的,指狗颠着屁股摇尾乞怜的样子,后用来形容殷勤献媚之人的丑态。吾村也常用此语,只不过爱在里边加一“屁”字,成为“狗屁颠儿”,如,说:“人家给了两句好话,你就美的狗屁颠儿似的!”通常情况下,又略为“屁颠儿”,多叠称为“屁颠儿屁颠儿的”。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玉要请薛宝琴,“众人都道:‘琴姑娘罢了,他在xx奶屋里,叨登的大发了。’”

    叨登,即倒腾,含搬运的意思,但与搬运又有不同,搬运通常是指把某一东西搬移到另一处,而倒腾则含有把某一东西搬来搬去或把某人调来调去的意思。如,吾村人常说:“穷倒腾什么呀!也不怕麻烦。”或“把我们倒腾来倒腾去的,快折腾出屎来了!”

   

    第六十七回:袭人教祝老婆子防马蜂的法子道:“你倒是告诉买办,叫他多多做些小冷布口袋儿,一嘟噜套上一个,又透风,又不遭塌。”

    冷布,指一种稀疏透气的纱布,夏天,人们把窗户纸撕去,换上冷布,图个透风凉快。乡下用的冷布,大多为白色,发黄,软,因是棉纱做的,也不甚结实,稍不留心便捅个洞,即使这样也不是家家糊的起的。像贾母说的“软烟罗”、“霞影纱”不要说见,听也没听过。后来,出现了较为结实耐用的塑料窗纱和铁纱,通常是绿色,这样冷布才被替换掉了。

   

    第六十七回:凤姐说兴儿“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

    说“头”太文,说“脑袋瓜子”既形象,又带有点儿不易觉察的轻蔑在里边,这与吾村的用法xx一样,脑袋瓜子有时又简称为“脑瓜儿”,如,当年在孩子中流行一首儿歌:“挺好的天儿,飞雪花,挺好的孩子,没脑瓜儿。”

    

    第六十九回:秋桐道:“奶奶稀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

   “老了谁不成?”,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老了倒能生孩子吗?其实,“老了”在这里是“老喽”,即不服气、没门的意思,是北京常用的话,吾村亦喜如此用,如,“你想把我整下去,老喽!”

   

    第六十九回:贾琏“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说:‘这是他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心儿。’”

    念心,就是念想儿,因读时常与儿化音连读,听起来如同“念信儿”,故写作念心。吾村发音亦如此,如,“全吃完啦!这回没什么念心了吧!”

   

    第七十三回:王柱儿家的道:“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

    填限,又作“填陷”、“填馅”、“填线”、“填楦”,指往空的东西里边填东西。如,旧时乡下用石头垒墙,石头不规整,中间总有缝隙,要不断往里边填小石子,以充实之,这就叫“填限”。后此词引申为白白充当牺牲品。白填了限,意思是白白搭进去。如,钱上出现的亏空较大,想再添上点儿,以解困境,但又不多,这时有人就会说:“管个屁用,还不是白填了限!”再如,双方力量悬殊,有人要去拼命,有人就会劝说道:“得了,你这时去,还不是白填限!”

   

    第七十四回:王夫人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

    不熟悉地方方言的,可能认为“水蛇腰”是形容晴雯的腰细,在中国很长时间里认为腰细是女性美的重要标准之一,但这里用水蛇腰形容晴雯之腰还有另一层含义,因为在吾村,“水蛇腰”不仅有细的意思,更多的是指其弯曲,通常把背有些驼的或稍微有些罗锅儿的叫水蛇腰,如,“刚多大呀!就水蛇腰了。”这里王夫人用水蛇腰一词,是指晴雯走起路来,扭腰摆臀的张狂样子。

   

    第八十一回:四美垂钓,李纹钓到“一个二寸长的鲫瓜儿。”

    鲫瓜儿,即小鲫鱼,俗称“鲫瓜儿”,或“鲫瓜子”,因其肚皮上的鳞片稍稍带些粉红色,吾村又称其为“火鳞片子”。幼时在河边捉鱼,抓到的都是些小鱼,有“柳条儿”,有“白条儿”,其中,最常见的就是“鲫瓜儿”,鱼小,寸把长,色白,连肚子里的肠子都看得见!

   

    第八十二回:薛姨妈家的婆子见到黛玉后,“嘴里咕咕哝哝地说:‘这样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的起。’”

    擎受,含有承受,享受、担当的意思。吾村常用此语,如,说“没帮多大忙,您就这么客气,叫我怎么擎受得起呀!”

    

    第八十四回:薛姨妈道:“老太太歇着罢。我也要到家里去看看,只剩下宝丫头和香菱了。打那么同着姨太太看看巧姐儿。”

    打那么,即打那边,从那边之意。吾村常这么说。如,“明天你去屯店一趟,打那么顺便瞧瞧你姨去。”

   

    第九十回:“凤姐把岫烟内外一瞧,看见虽有些皮棉衣服,已是半新不旧的,未必能暖和。他的被窝多半是薄的。”

    被窝是指把被子叠成长筒的形状,这样易保暖。北方天冷,习惯这样做,因此,“铺被窝儿”、“叠被窝儿”成了日常用语,还形成了像“被窝里放屁——独吞”这样的歇后语。吾村亦如此称。

   

    第九十回:薛蝌说薛蟠交的都是些狐群狗党,“我看他们那里是不放心,不过将来探探消息儿罢咧。这两天都被我干出去了。”

    这里“干”字,读作“gān(甘)”,而不读作“gàn”。“人文2004年本”脚注说这里的“干”是冷落不睬,使人尴尬之意。字典上解释说是慢待,置之不理的意思。吾村也如此用,有晾着他!晒着他的意思。如,“大家都别理他,干着他,瞧他能怎么着。”

   

    第九十七回:贾琏对薛姨妈道:“明日就是上好的日子,今日过来回姨太太,就是明日过礼罢。只求姨太太不要挑饬就是了。”

    挑饬,即挑剔,挑眼之意。吾村人爱用此词,如,“明天办筵席的时候,大家上点心,别让人家娘家人挑饬!”

   

    上面我们列举了一些《红楼梦》中的“白家疃话”,很显然,这些都是主要的,地方色彩浓厚的,此类的词汇及表达方式还有很多,限于篇幅,不再一一罗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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