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薯

  丰盛的晚宴上，当服务员端上一盘清蒸红薯时，大家眼睛为之一亮，顷刻间红薯就风卷残云了。那清香甘甜的红薯一下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童年记忆之中……

  老家在三县交界的西山坳里，一条扁担长的青石板小街沿山而建。我家是被人羡慕吃“供应粮”的居民，那时成年人每月供应大米25斤，猪肉半斤，菜油2两，不时还掺杂玉米等杂粮。在我童年依稀的记忆中，对吃印象最深刻，好像肚子是个无底洞，填不饱，总是饥肠辘辘的，饥饿阴影挥之不去。国家供应那点口粮根本抵挡不住倍受煎熬的饥饿，市场上的黑市大米贵得望而却步。

 善于操持家务的母亲像魔术师，变戏法似的在红薯上翻花样。本来红薯深秋时节才上市，可刚跨入8月份，我就上坡偷偷摘红薯嫩叶，做凉菜和炒起吃，替代蔬菜。若被生产队长捉住，那就惨了。她下班后替农民缝制衣服，换点回母子红薯。待红薯大量上市时，饭桌天天与红薯有缘。母亲做出来的红薯有十余种吃法：比如红薯蒸干饭。把红薯切成指母大小，上面盖上一层薄薄的米饭。我和哥哥学《地道战》战术，在蒸子内打洞，挖走的是米饭，剩下的却是红薯。晚上多半吃红薯稀饭，到了下半夜，胀得没法，又不敢到后门方便，因为白天听了《一双绣花鞋》与民间鬼怪龙门阵，黑幽幽的大山吓死人，只好憋到天亮。最难咽的是生蒸红薯。尽管有水咸菜汤、酸萝卜，但红薯始终在喉咙上面打转，咽不下去。有时候，母亲也偶尔做一次淀粉面。将淀粉用水调均匀，在锅里油煎成薄薄的饼状，切成面块形状，添加辣椒、老姜、蒜子、花椒等佐料，再用水煮十分钟，麻辣味十足，吃出大汗，还能xx感冒哩。

  我偏爱红薯两种吃法，当然只是逢年过节，或者是来人来客的时候才有口福。一种是猪肉粉条。把红薯洗干净，挑到5里外的西山林场加工粉碎，经过滤、沉淀、晒干等工序，用漏丝瓢自制粉条。放点肥肉渣，加上蒜苗、生姜、泡酸菜等调料，开胃下饭。另一种是炸丸子。把红薯蒸熟后，加面粉、白糖揉合搓成丸子，用菜油炸。红薯不管怎么吃，万变不离其宗，吃久了自然就腻，近半年天天顿顿的红薯，直吃得我冒酸水，反胃。父亲则严厉批评我：“你不知天高地厚，有红薯吃就算万幸了。农村缺粮户，还要吃喂猪发霉的红薯渣呢！”邻居赵四娃向他母亲抗议：“即便饿死，我也再不吃红薯了！”他也付出了全身浮肿的代价。

农村同学将烤红薯拿到教室炫耀，诱惑得“小居民”们垂涎三尺。我任学习委员，老师安排我负责监督背课文。凭借特权，我对农村同学卡得特别紧，若不流畅背颂课文绝不放行。他们的成绩本来就差，哪里经得起折腾？生怕天黑之后回家爬山的路上怕遇见鬼，求我放一马，誓言旦旦拿烤红薯酬谢。红薯吃多了腹胀胃不消化，上课时，臭屁“砰砰”声此起彼落。调皮的唐二娃召集男同学统一口径，实行“预警制”，凡上课打屁者必须举手，让大家有思想准备，不然诅咒全家死光。新来的女老师不知其中奥妙，讲课在正兴头上，李狗娃突然举手，老师问他有何要事，他大声报告：“我要放屁，请各位做好准备！”把全班逗得哄堂大笑。校长对他一番训斥，责令写书面检讨，若下次再犯，开除无疑。

 黄粘泥土的红薯吃起水洼洼的，木蜡蜡的，味道最差劲。向阳砂土地红薯口感好。尤其是风吹红薯，年后淀粉转化为糖，则更甜。那时的红薯品种单一，只有本地红心红薯与山东薯。山东薯是农业学大寨时推广的优良品种，皮红、心白、个大、淀粉多、产量高，美中不足的是口感差，本地薯吃起翻砂，赛过板栗味道。很多安岳县人在腊月间，用木板车到山里运煤炭，他们很穷，多数用红薯换煤炭。他们的红薯干疤烂少，既脆又甜，生吃解馋填肚子。个别昧良心的人，欺负人家不识煤炭优劣，竟用煤矸石充优质煤，整得安岳人拿回家烧不燃，大骂“龟儿子玉龙人害死人不填命，断子绝孙！”

 直到我在农村工作后，才对红薯略有了解。红薯是人类最早种植的作物之一，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后，红薯被带到欧洲，经菲律宾进入中国，由福建向内迁徙。扬州八怪郑板桥在任县令时就有一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的名言，可谓红薯与中国历史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红薯适宜贫瘠山地，耐旱、易生长，只要有足够的肥料和雨水，高产无疑。我国三年“自然灾害”后，刘少奇与xxx负责恢复农业生产， 在全国掀起种植红薯的高潮，有“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种红苕”之说。1963年全国年产红薯1千亿斤，在当时全国人均约170斤，相当于一个人半年口粮。因为红薯的功勋，使当年形成了解放后人口生育高峰，恰好我也是那年出生的。这对顺利渡过难关和走出当时的“困难期”，意义巨大。红薯在中国许多地方盛产，有的地方红薯几乎成了人们的主食，而今中国红薯的产量稳居世界魁首。
     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红薯才被世人揭开了神秘的面纱。红薯富含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胡萝卜素以及钾、镁等10余种元素，可代替水果。具有美容、xx、预防糖尿病、心脏病、肺气肿之功能。世界卫生组织评出的“{zj0}蔬菜”中，红薯为{gj}。在中国营养学会发布的《中国居民膳食指南》中，就有“多吃蔬菜、水果和红薯”，提倡“我国居民近十年来吃薯类较少，应当鼓励多吃些薯类。”红薯被医学界视为“土人参”，食品“xx”非它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