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06 16:20:10 阅读26 评论10 字号:大中小
窗外气温零下30度,漫天鹅毛大雪,寒风刺骨。只要走路十分钟,就是戴上再厚的手套、穿上再厚的棉鞋,手脚也被冻得如同猫咬似的难受;就是穿上厚得不能再厚的棉衣,也免不了“透心凉”。只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人们就会在室内“猫冬”。
1986年12月27日下午,身着军大衣、单军装、薄棉鞋并赤手的通讯员JR,推开了我家房门,站在我面前。浑身、嘴抖个不停,脸色比大红纸还浓重,目光透着疲惫和恳求,用极其颤抖的声音对我说;嫂子,我们连长让我来接你和孩子,他马上就要参加对越反击战了,临行前,他想看你和孩子一眼。他对我说,天太冷,孩子太小,你嫂子的身体太差,让我无论如何保证“小特务”和你的安全,不得有半点闪失,这是“军命”,不得违抗。嫂子,你可一定去呀,在连长探家回来的三十天里,除了忙于“军务”,他念叨的全是你和孩子。他就要上前线了,你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吧,嫂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你和孩子,你不去,我就住在你家不走,你非去不可......。我可怜、同情小战士,我“恨”军人丈夫。我说;我不用说,我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但你怎么保证孩子的安全?你让天气变暖吗?你让孩子变大吗?你让火车人少吗?孩子今天才48天,他太小了,怎么包裹?怎么喂奶?怎么换尿布?怎么不戗风?怎么不受惊吓?万一孩子有什么闪失,我们就把孩子坑了,我们对不起孩子,我们会遗憾一生。你们连长,真简单,真鲁莽。千万别误解,我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一着急,就对JR说了这番话。我后悔,又向他赔礼道歉。不但我不同意去xx,公婆、孩子大伯等都不同意去。婆婆给小战士找来棉衣棉裤,全家人热情地款待了小战士。真应了小战士那句话:你不去,我就住在你家不走。小战士在我家僵持的四天中,几乎不吃,不喝,不睡。眼看着小战士忧心忡忡、累累见瘦,我心疼极了,我心软了。眼看着小小的孩子,我难过极了。想想丈夫就要为国戍边,如果真的......,临行前,未见到孩子一面,多么残酷,多么无情。让他看看孩子,也是对他的支持。于是,我对儿子说,爸爸选择了军人职业,意味着牺牲;妈妈选择了军人丈夫,意味着牺牲;你选择了军人爸爸,同样也意味着牺牲。没办法,看来不去xx是不行了,妈妈会竭尽全力呵护你。小乖乖,就看你的造化了。当小战士得知我们明天出发时,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1986年12月31日,婆婆给52天的儿子穿上了棉袄、棉裤,(胎教搞得太好,儿子出生时9市斤,这时,比两个月孩子长的还大、还健壮,不然,说什么也穿不上衣裤。)而后,又将鸡毛褥子、小棉被、大棉被、大人用的毯子,按顺序给儿子包好,对我说,你可千万记住,过一会儿,向上拉拉被子和毯子,否则,把孩子嘴堵上,他就憋死了,但还不能拉太多,否则,孩子会戗风。我接过孩子,我的双手还差一尺半合拢。身体本来就虚弱得不得了,抱着这么大的“行李”,顿时,大汗淋漓,浑身颤抖,腿脚发软,头重脚轻,总要向前倾倒。小战士和孩子大伯,提着暖瓶、奶瓶、奶粉、尿布、衣服等杂物,满满两大提包,我们乘上开往绥化的列车。四个小时的硬座火车旅行,孩子没吃奶,没换尿布。几乎哭了一路,嗓子哑了,声音越来越弱,后来就不哭了。我不断地向上拉着被子。好不容易到了绥化,找个小旅店,终于能换尿布、吃奶了。当我把尿布抽出后,大约直径为一尺的一团热气呼呼升起。孩子的两个小睾丸好像要掉出来了,整个小鸡鸡红红的,几乎布满血丝。我又赶紧试试孩子,有呼吸。又赶紧给他吃奶,天哪,本来我的奶水就不好,这么一折腾,一点也没有。又赶紧冲奶粉,热了不行,凉了不行。忙乎了好大一会儿,孩子吃了几口。不管怎么说,给点给养,有点力气,孩子又开始哭了起来。我担心把孩子声带哭坏,心如刀割。我说,不去xx了,回家。小战士含着眼泪,看看我,看看孩子,无助、无奈、乞求的目光,在我和孩子脸上,来回扫射。小战士拨通了连部电话,他听到连长的声音时,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嫂子不去xx了,孩子哭得不行了,要回家。我接过电话,我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听不见我的声音。看见小战士那可怜的样子,我又一次心软了。
1987年元旦,早5点钟从绥化上了火车,孩子大伯和列车长讲明情况后,我上了上铺。我抱着穿着棉袄棉裤的孩子,用两个被和一个毯子把我们母子围上,车厢顶棚一寸厚的冰霜,我的头一不注意碰上,冰霜哗哗落到我的脖领里。孩子哭着,不能冲奶粉,只能用我那没有奶水干巴巴的乳头,应付孩子。人家虽小,但心眼不小,知道被糊弄了。孩子恼怒了,把我的乳头咬出了血,专心地疼,我咬牙坚持着。我心想:这样可不行,得想办法,到下铺去,给孩子冲奶粉、换尿布。正当我要与下铺旅客协商时,下铺的男士说,你下来坐我的铺吧,听孩子的哭声,这孩子好像刚满月,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冷的天气,出门?我说,没办法,孩子的爸爸是特务连长,要上前线了,非要看孩子一眼。周围的旅客听我这么一说,呼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小特务”长的真好,黝黑铮亮的长发都过耳垂了;小脸蛋真骨瘤;真胖、真长呀;真好玩,还会蹬蹬腿呀,笑了,笑了......。特别是下铺的男士说,我带孩子很有经验,换尿布很内行。旁边一位20岁上海铁路女职工说,我帮你冲奶粉。当他们知道小战士为接我们,几天没吃没睡好时,他们异口同声说,让小战士去睡觉,我们帮你照顾“小特务”。我对小战士说,有大家帮我,这回你放心吧。小战士喜欢喝酒,喝了半斤酒后,终于睡着了。一路上,记不清多少人,多少次帮我打开水、冲奶粉、换尿布、抱孩子、给孩子捂耳朵(怕汽笛声吓着孩子)等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把大家折腾得几乎没闲着,每个人都是积极主动、热情洋溢,好像为军嫂为军孩做点事情,很难得,很光荣。大约三米长的暖气片上,摆满换下的尿布,我对大家说,对不起,尿味把大家都熏着了吧?没关系,童子尿,有营养。
有大家帮忙,时间过得很快。我发现好像快到锦州车站了,可大家说,才到锦西,放心吧,有我们大家,不会耽搁你下车。可能是我和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特务”身上的缘故,居然没听见报站名。说着,列车进入锦州。于是,大家立即忙碌起来,他们帮我抱孩子、收拾东西,我叫小战士。可怎么也叫不醒他,大家说,挠他脚心,挠了好一会儿,终于挠醒了。我去抱孩子,孩子不见了,我慌了,孩子丢了?那位男士说,上海姑娘抱下车了,我飞也似地跳下车,只见上海姑娘乐呵呵地抱着孩子,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等着立功受奖。致谢后,我急忙用被子盖上孩子的脸。毯子还没包。我又请四位男士一人拽一角,我把孩子放在毯子中间,咦?包不上,只好将毯子放在地上,才包上孩子。我抱着孩子,小战士提着提包。我们像逃难似的,走地下,上火车,还没走到座位,车就启动了。我突然想起,换下的尿布,全忘在那个车上了。又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达朝阳。小战士终于圆满完成了“军命”,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还好,孩子安然无恙。
原计划特务连长上前线,后改为侦察连长上前线。在xx的一个月中,小战士们,一有时间,就抢着为“小特务”洗尿布。由五颜六色的尿布组成的“国旗”,每天都在特务连的晾衣绳上,高高飘扬。
小战士的报告声,把孩子震得一惊一跳,特务连长又发布“军命”了:不用报告,轻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