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农场的好事接二连三，老王去公社开会，又带回来个好消息。

“太平村让铝矾土矿征了地了，全村都要转成市民户口了，马上就转，今年的麦子也不让他们割了，公社决定，让咱们农场带上人去收割。”

“那咱们不吃窝窝头了，打了小麦，吃馒头哇。”老武得意地说。

说干就干，几十号农场工人，立马开进太平村，像电影里的日本人一样，开始抢收。

太平村的老百姓正因为转户口有不少事一时处理不好，还和铝矿闹别扭呢，又看见农场来了人收麦子，到了口的粮食被人抢走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装作没看见，见了农场的人也不说话。

卫星和老王、杨会计等同在一块地里，用镰刀割开了麦子，今年的麦子长势还不错，每个麦穗都是七勾八勾，长长的，还是带胡须的品种呢。

麦子割倒后，拢在一起，再用麦秆打成腰子，拦腰捆成捆，这些卫星也都很快学会了。快到下工时，大家把成捆的麦子再用绳子捆一遍，力气大的一头捆三个，卫星只捆了二个，用长长的扁担挑起来，颤悠悠地排着队往村里走。忽然间，夏天的风雨说来就来，随着几个闷雷，大大的雨点打得人站不住，更无法走，只好将麦捆竖起来，把脑袋钻下去，暂时避一避。雨过后，麦子湿漉漉的，又增加了不少分量，卫星几乎要挑不动了，他只会一个肩膀挑，而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挑着走路时也能换换肩。他在雨后泥泞的田间高低不平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一路跟着大家，总算回到麦场，靠在麦垛上直喘气。

老王场长看到卫星的狼狈劲，下午做了个临时决定。

“卫星，你给咱晚上看场吧，敢不敢？”

看场还要下午来干半天，收拾场上的东西。

这天下午，场上打麦，卫星前几年就在村里打过二次场，基本过程还记得，也能舞玩几下，他和大伙站在一起，挥动着木锨，带着麦糠的麦粒扬到空中，麦糠被风吹走后，沉甸甸的麦粒落下来，黄黄的，籽大粒饱，那样的诱人。

这天晚上，打好的麦子都装好了麻袋，待打的麦子也已经散开，第二天大家一来就能开打。工人们个个都回了家，场上只剩下卫星和二头拉碾磙子的老驴，显得空荡荡的。村里正上映朝鲜故事片《鲜花盛开的村庄》，电影幕挂在了前村小学校操场上，打麦场在村头另一端的山坡上，电影的音乐声偶尔随风传到场上，卫星却一刻也不敢离开，上次去银行取钱就因为看电影几乎挨了批评，这次如果离开麦场丢了麦子，那可是错上加错，说不过去了。他一个人蜷在麦场的小房子里，手里还攥着一个手电筒，门口是几把翻麦用的铁叉子，xx的锋利，是保卫麦场的{zh0}武器。

突然，不知怎么搞得，场上停了电。场上的电本来是临时接的，农村的线路都已经老化，事故时随时都可能发生的，现在人都看电影去了，即使不去，卫星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修理，{wy}的办法只能是在黑暗中度过这一夜，等天亮了大家来上工后再说了。

卫星一个人呆在黑暗中，心里敲开了鼓，会不会有坏人来偷小麦？如果来了怎么办？他越想越紧张，害怕的几乎要窒息了。

正琢磨着，忽然听得场子中央有什么动静，又好像看见有个什么东西正向场里挪来，不慌不忙的样子，毫不掩饰，要是小偷的话，那也太大胆了，太猖狂了。

卫星悄悄离开小房子，擦着墙根，试着向场中间走去，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手操着一把铁叉子，叉子在夜空里闪着寒光，那样瘆人，谁看了都会害怕。

卫星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不知被一个什么东西拌了一跤，倒在场上，手电筒也摔出了手，电池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但奇怪的是，那个硕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居然也没跑开，继续在那里撕挖着什么，还呼呼地喘着气。

卫星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头老驴，不知怎么没有拴好，跑到场里吃麦子来了！

啊! 你个不死的东西！老王场长在你去屠宰场的路上把你买回来，救了你一命，你今天却差点把我吓得没了命！

卫星走过去，在黑暗中把驴牵到小房子前，重新拴好，让驴儿和他做了一夜伴。

卫星和毛驴的故事立即传遍了农场，大家都觉得非常开心，

农场的麦子收打的差不多了，卫星家自留地的麦子也该收割了。卫星和父亲、姐姐几个人，很快就弄回了那二分地的麦子，放在村里的麦场上，几个人亲自动手，{yt}就打完了，上秤一秤，足有60多斤，满满一口袋，母亲从里面挖出一些，送到电磨房，换成了白面。

“段书记，这白面是我在自留地里种的麦子磨的，也是我自己动手打得场，你看我这二年的再教育成绩如何？能打多少分？”卫星骄傲地和又来吃派饭的段书记说。

“是吗？那可不简单哩。你都会打场了？”段书记也感到很高兴，“我看打八十分也不多。”

卫星的再教育成绩继续走高，家里住的破房子都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破旧不堪，多少年了，一下雨就漏个不停，一直是全家的心病，这二年来，卫星和姐姐都回来村里劳动，也帮了父母点忙，挣下了几个钱，全家一合计，重新翻盖了一次房顶， 还加盖了一个小厨房。

卫星自己在农场的收入也在逐渐增加，年轻人总是行为超前，闹着让父母同意了，在供销社买了个瑞士手表，卫星用字典查了一下，“Royce” 的翻译是罗爱斯，这下卫星可算是有点牛起来了。

卫星家的境况得到了改善，卫星也经过劳动锻炼，长成了一个帅小伙，有点文化，会点劳动，眉清目秀，还文质彬彬，渐渐受到了特别的关注。

“卫星，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在工农机械厂上班，一个月挣40多块钱呢，也不嫌咱家是农民户口。”村里的一位老者上门了。

“卫星，就把咱农场拉水的小娥找了吧，那闺女很实在，还是个好劳力”，拉水的老杨也急着给卫星介绍。

对此，卫星都婉言谢绝了，他的人生志向，还不一定在农场呢，农场恐怕再过二十年也用不上英语的，只要有了机会，卫星还想上学呢，大学不是又开始招生了吗。再说，卫星可不是一个什么娥就将就了的，攀不上什么鸿鹄大雁，起码也得是只燕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