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堆》刚出来时,迫不及待地买来看。现在想,王世襄当年的火,好比早前的张中行,自己就属于被人淘换出来的古董。隔世之人,总有隔世之奇,被人挖掘、整理、上市,遂成另类的流行。
王世襄的意义,在于开创了新时代的玩家潮流。怎么评价这个潮流,是爱谁谁的事。但起码,我对后起的新玩家们,包括马未都之类,鉴宝专家之流,或许是不喜欢他们的包装形式,大都没感觉。我有个概念,就是玩家这东西,是个个体概念,自己玩、同好玩,足够了,非变成全国人民一起玩,特别是全国人民人手一本他们的书,跟着他们一起玩,就玩过了,玩得很虚伪。我认为,当玩家,必须是真心实意加醉生梦死的,玩成灯塔玩成GPS,他就不是玩家了。
王世襄去世,玩家的导师级人物陨落,依新闻逻辑,又少不得叹一声“{zh1}”。然后“{zh1}”之后,去年的时候,我买了本故宫家具陈列的书,结识了作者朱家溍。朱家溍与王世襄,算是同朝为官,但比较王,知道的人不多。不多的原因,与炒作者的选择有关,也与玩家的潮流属性有关。总之,他不会火,起码在大家伙这个层面。
不过也因此探究了下朱家溍的故事。要说出身,王跟朱没法比。朱家往上倒,能倒到朱熹同志那。看得见摸得着的,是他的高祖,官拜户部尚书,中央领导,一品大员。王的祖上,不过是个巡抚,地方官,顶多正四品。
再看家传。据说两人的母亲都属才女,相交甚笃。也就这么一说吧,不过除了这个,人朱家爹爹可是清末{dy}批留洋生,后在财政部专事盐监重任,更是收藏大家。当年买二手房,人买的可是僧格林沁的王府,据说50年代被煤炭部拿走之后,剩下的零星还有十六间半呢。再看收藏,咱俗点说,当年老朱家收幅字,敢花上一万大洋,后来老太太治病缺钱,转手就能买出十万。当时的一万大洋什么概念呢?他家买僧王府,才花了一万挂零。从后来的记载看,朱家的收藏,后来全捐了公,现在逛故宫、避暑山庄,可能你不知道,里面好多物件,正是他家的东西。
有点像查三代,以成分论英雄,这不对。到了朱王二位,大约同是抗日那会,到了重庆。朱很快从办展览开始,进了故宫。王也想进,但一听不能看到文物,马上走人,又想换到历史语言研究所。当时的所长傅斯年一听来人是燕京大学毕业,很不给牵线人梁思成面子,说:燕大毕业?不配来我这。应该提一句王在燕大的掌故——此君曾把老师气得够戗,原因是他上课竟然肩膀架鹰、怀揣蝈蝈。
不提这些,说学问。
后来终于都在故宫了,也都离不开著书立说。王的确聪明,也刻苦,“玩物成家”,把玩的心得记录下来,也可称得上著作等身。朱好象迂钝多了,就是誊抄记录,仿佛故宫的一架搜索引擎,所著多是系列丛书中的一种。直到《故宫退食录》,才略见隔世之人的所谓隔世之奇来。但距离古董的价值,似乎还远。
朱03年去世,没人理会。王去年去世,舆论震撼。其中差异,除了前边所说,也可以说是天意。虽然两人也是朋友,不过,我还是习惯把两人放一起比较。比成就,现在看,王远高于朱,不过同时,也有个感觉,就是“玩物成家”者,总离不开“玩”的炫耀和张扬,与真正学者的谦恭和隐逸,旨趣还是不同。就像朱能够潜心写出故宫一幅字的真伪考据大全,而王能够挥洒玩鹰和玩狗的心得。
王的这些记录,大约相当一部分,来自后人对他包装之后得出的印象,已与王本人无涉。如果不认识朱家溍,也就目其为大师了。但后者的存在,学识之外,还是留下了些其他的东西。中国是个讲究文字记录的地方,而更具价值的文字记录,似乎也更与朱先生一样的治学之道相因果。这是中国文字的主脉。
至于风流潇洒,玩物成家,貌似更适合拍电视剧。
201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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