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柳平取回“一级烹调师”证书那天,学校里食堂那些人起哄要他请客。
就柳平而言,他并不看重这个证书。他们那批学员中,有的根本就没做过饭,学了两个月也能拿个一级证书。这证书又能代表什么?要按这证书所代表的水平,就是拿个特级证书也不能说自己就没这个水平吧?
不过,既然他们想借这个机会热闹热闹,他也不会扫大家的兴。
那天晚上开完了晚饭,柳平、赵高和他们食堂的那伙儿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蓝月亮酒家。
吃完饭就11点多了。柳平让大家先走,他自己去结帐。
从饭店出来,柳平应该走马路对面才对。他正要骑车过去,就见从下面上来一辆汽车,车前灯雪亮。他就叉在车上,斜着身子,一只脚踩在人行道上,扭头看着汽车,想等它开过去,自己再走。正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车前轮被什么猛地一顶,车把重重地击在小肚上,他自己被弹了起来,从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身上飞了出去,摔爬在马路上。
柳平爬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从饭店里走出个老头子,才把他扶了起来。柳平活动活动腿脚,好象没事。只是嘴唇隐隐有些疼,用手一摸,粘乎乎的,想是磕破了。
柳平去推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却看见一辆摩托车倒在一边。
人行道上种着小树,四围用酸枣圪针护围着。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正爬在酸枣圪针上。柳平过去把他拉起来,那人扎了满身的刺。
他一边拔着手上脸上的刺,一边生气地说:“连行人靠右走你都不知道,还在马路上骑得什么车!”
柳平一边帮他拔身上的刺,一边说:“老兄,自己不长眼,怎么怪怨起别人来了?我的车可是贴着人行道停着的。”
那人说:“说得好听。汽车的前灯迎面照着,能看得见吗?你倒是试试看。”
“噢,你还有理啦。看不见你不能停一停?骑慢点?”
又一辆汽车开过来,车灯照在柳平的脸上。那人瞪眼瞅着柳平的脸:“你是柳平?”
柳平也认出来了,那人是阿牛。他们一起在实习饭店学习过,十多年不见了。
两人也不争了。互相问对方伤着了没有。说了几句别后的话,就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柳平上早班,开过早饭,他觉得自己的小肚木木的,很不舒服。掀起衣摆一看,肚上起了一棱肉,有小擀杖粗细。他就去了市一院,刚好碰上猴子,猴子陪他去找郭大夫。郭大夫听了他的讲述,再看看他那一棱肉,说:“你这是软组织损伤。说通俗点,就是你肚皮里的脂肪液化变成了油。我用针管给你抽出来就行了。不过你得住院”
猴子打趣说:“这下好了,你家炒菜不用去买油了。”一诊室的人都被逗笑了。
柳平说:“我没带钱。”
郭大夫说:“我先安排你住下。让你家里人来交费办手续就行了。”
柳平就把萍校医室的电话告诉猴子,让他去通知萍。
猴子给萍打电话:“喂,你听出我是谁来了吗?我是市一院的猴。”
“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是柳平有事,他住院了,你赶快带着钱过来。”
萍心里一惊,“他怎么了?”柳平和人撞车的事没告萍。
“你不知道?他让摩托车撞了。”
萍手腕一软,听筒从手中掉下来,挂在桌边缘来回地晃荡。她回家取了钱就向医院跑去。
在住院部,萍向人打听柳平住在哪间病房里。柳平没办住院手续,人家当然查不出。
萍的头“轰”的一声就大了。么非他?萍不敢再往下想了。
上哪儿去找柳平?对了,电话是猴子打来的,去找猴子。萍心里想着,脚却象被钉住了一般,迈不开步。她靠着住院部的墙,双腿索索地抖。
这时,从二楼走下个女大夫,她盯着萍看了半天,“你是江萍?”萍也认出来了,她是姜大夫,以前萍自学中医时经常向她讨教。
“姜大夫,你知道柳平他……”
“你问柳平啊。我刚才见他在二楼,和郭大夫在一起呢。”
萍象是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突然松了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姜大夫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姜大夫。你忙去吧。”萍的脸上有了笑容。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软得象面团,轻得象棉花。她就那样飘着进了柳平的病房。
见柳平躺在病床上,萍的眼泪哗哗地就流下来了。
“萍,你哭什么。我没事的。”柳平笑着说。病房里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萍。
柳平要坐起来,萍按着不让他动。她哭着说:“你这到底是咋了?”柳平把昨晚和阿牛撞车的事讲给她听。
柳平讲得轻描淡写,萍却听得惊心动魄。
“我没告你,是怕你替我担心。再说,昨晚我真没什么感觉。”柳平说。
萍也不管病房里有其他人。她握着柳平的手,眼里含着泪说:“柳平,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了。”
本来她想说,阿牛看不见你是迎面有汽车车灯照的,你应该能看得见阿牛的,怎么就不知道躲避。可她看柳平躺在床上,不愿意再责备他。
柳平用力握握萍的手,“我没事的,消xx就好了。去吧,办个住院手续,回去给孩子做饭吧。”
萍这才想起,她还得去学校里接欢欢。
柳平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闷得不行,就出院了。郭大夫给他开些xx药,嘱咐他不要做剧烈的运动。
回到家里,柳平去拖地,萍从他手里把拖布夺过来,生气地说:“你这人是咋的?你看这地脏吗?”
是不脏。柳平转个圈又去擦灰,萍又把揩灰布抢过来,恨道:“柳平,你要象这样,你就还住回医院去。”
家里的活儿,萍什么都不让柳平干。柳平说:“光吃饭,不干活儿,我成了猪了?萍,你是养着一头猪?”
萍说:“你要是头猪就好了。喂你点食,省得我{yt}到晚替你操心。”
第九十六章
夏天里,柳平他们家属院的人喜欢在院子里纳凉。
院子里放杂物的小房子门前栽种着一排梧桐树。梧桐树高大繁茂,硕大的绿叶象千万把蒲扇,千万把蒲扇组成了一顶顶碧绿的大伞。浓荫遮蔽着烈日,穿透绿叶的只有习习凉风。这是个xx的避暑胜地。
小房子门前的台阶是xx的坐椅,人们就坐在台阶上,男人一堆,女人一堆。
男人们端着茶水,手指间夹着香烟,谈论着体坛盛事,中东战争,海峡局势。
女人们有的纳着鞋垫,有的打着毛线。手里有活儿,嘴也没闲着。从电视中的生活剧说到自己的婆家、妈家。丈夫,孩子,张长李短都是她们的话题。
一群女人在那儿热闹,见萍的母亲走过来,就给她让个坐,“大娘,这儿坐。”
话题马上就转移到萍和柳平的身上——这两人都不在,他们有事出去了。
“大娘,你好福气啊。找了个好女婿。”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柳平的好。
柳平这人可勤快了,洗衣服,拾掇家什么都干。就说我们楼道吧,按规定每星期每户清扫两天,可柳师傅起得早,没等别人起来,他早清扫干净了。俺们楼道的卫生都让柳师傅给承包了。
咱们院的人谁没用过柳平啊?前院的张老师家的,把钥匙锁家里了,就来找柳师傅,“柳师傅,我把钥匙锁家里了,你给想想办法吧。”柳平从窗户爬进去,帮她把钥匙取出来了。
那天我门上的合叶坏了,也是叫柳平给修好的。
柳平家的打气筒都成公用的了。前后两栋楼,有气管的人家也多了,可人们就是要跟柳平借。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夸柳平的好。惜妻爱子,勤快善良,乐于助人。只听的萍的母亲心花怒放。
不过,作为他的家人,萍就有些不能忍受。
说到打气筒,萍就有些来气。“每天来借,每天来借,他们也真不怕麻烦。自行车慢跑气,你不能修修?一个打气筒,不过十来块钱,自己买一个不就得了,又不是买不起!再说,别人家也有,咋就瞅住咱们家的了呢?”
柳平说:“就是。一个打气筒,不过十来块钱,用坏了咱们再买一个。”果然就用坏了,果然就又买了一个,他们照样还来借。
“柳平,你太好说话。连一个小孩子都能指使你。”萍说。熊老师家的外甥骑的儿童车坏了,这孩子也来找柳平修。
“萍,不要学得那么不喜人。人家找咱,是看得起咱们。谁能一辈子不用人啊。能帮人家的就帮帮,咱们又少不了什么。”柳平说。
“你见这会儿谁还帮人?儿子都不认老子了。就你傻。”
“现在的人就是太灵了,连门前雪都不愿扫。人人都这样,这人不就象猪似的,生活在垃圾堆里了吗?”柳平说。
说这话的时候,柳平正在家里吃早饭。
“柳平,你做什么呢?”正说着呢,讨厌的人就来了。
柳平他们那个单元一共住三户人家,对门是一对小夫妻,中间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叫柳平的正是中间那个沙老太。
沙老太退休了,儿女都不在身边。平时,水龙头坏了叫柳平,电灯拉线坏了叫柳平,下水道不通了也叫柳平。这不,她最近中风了,行走不便,可这个人偏偏爱跑,要出去,就叫柳平搀着她过马路。
沙老太在她家喊柳平,“吃饭呢。”柳平在这边回答。
要是换了别人,人家吃饭呢,等人家吃了饭再说。自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没有什么急着要办的事。也难怪萍嫌她讨厌。这不,明明告诉她吃饭呢,她就偏说:“你送我过过马路吧?”
依着萍,吃完饭再去送她。可柳平不,他放下饭碗就去了。
沙老太走路太慢,一步移不了三寸,等柳平把她送过马路回来,饭早凉了。
萍忍不住又抱怨,“她也是有儿有女的。她就是用她儿她闺女也没这么硬气吧?”
她的儿女,她还真用不动。
有{yt}晚上,沙老太感冒了,让柳平去叫她的大儿子。柳平叫了对门的三儿和他一起去。
她大儿子的家离市一中有三四里地,柳平他俩一路走一路问,好不容易才找到。
可她的大儿子说:“俺妈那人是可麻烦哩,不就是感冒了吗?喝点药就行了,叫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
他也不想想,人家个邻居,黑天半夜的能跑三四里地来找他,他一个做儿子的就不能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吗?但他就是不去。他说:“俺妈那人我知道,她可能逼活人啦。不用管她,没事的。”
柳平见他这样,心想,回去咋跟那老人交代?就对她的儿子说:“那我们告诉你妈说你不在?”
“对,对,对,就这么说。”她那个儿子到了也没去看她。
沙老太用人给她拉了一车煤,堆在院子里。柳平看见了,就担副筐子,一担一担地把煤给她担到煤池子里去。萍说:“她也是有儿有女的,咋不叫她的儿女来担?”
柳平说:“算了。她那样,孩子们不愿意挨她。她那么大年纪了,也怪可怜的。”
还有一件事,萍提起来就来气。一中附近有个开小卖部的,叫王建英,他跟柳平说想买辆二手三轮车,柳平他们食堂正好有一辆三轮车要买,就给他开回来了。同车还来了几个医专的人。
那车实际上还是新车。公家的东西,人们不爱惜,零件都好好的,只是漆皮脱落了。王建英见这车皮色不好,就不要了。
原来说好王建英请来的人在饭店吃顿饭,也只好由柳平掏钱了。萍说柳平:“相对象,买东西,那得人家当面相看。哪有你这样替人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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