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璐阳，陈颖

（西南交通大学建筑学院）

    摘要：从民居装饰题材入手，对成都平原民居不同类型的装饰题材进行归纳整理，并对其来源、象征、寓意进行分析，从而挖掘出装饰题材深厚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成都平原；民居；装饰题材；文化内涵]

    民居是一种文化的物质载体，或者说是一种物质文化现象、物质文化的存在形式。而民居装饰是民居与当地传统文化对话的一种重要语言，它保存了大量的地域文化的信息。是我们研究传统乡土建筑的重要渠道。成都平原孕育了辉煌灿烂的蜀文化，在这片文化的热土之上，保存着大量精美的传统民居，本文把成都平原民居的装饰题材作为研究对象，并浅述其背后丰富的文化内涵。

1  成都平原民居装饰概况

    成都平原民居经过两千多年来的发展变化，逐渐形成了“外封闭、内开敞 、大出檐、小天井、高勒脚、冷摊瓦”的地域特点。多以穿斗结构修建，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因材设计，就料施工。装饰风格简结纯朴，轻盈精巧。装饰工艺以木雕、石雕、灰塑、嵌瓷、彩绘为主。木雕做工精细，有“高浮雕”“浅浮雕”“线刻”“圆雕”“透雕”等木雕手法。门窗、挂落、挑枋、撑拱、垂柱等构件是木雕装饰的重点部位。石雕工艺浑厚，常常雕而不饰突出本质。灰塑、嵌瓷工艺手法精湛、色彩艳丽,极具地方特色。民居装饰中多采用福禄寿喜、琴棋书画、吉祥如意、动物花草、历史故事、戏剧人物等装饰题材，形象生动自然，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体现了成都平原深厚的文化底蕴。下面就对不同的装饰题材逐一进行分析。

2  几何纹样

    几何纹样是最基本的装饰内容。成都平原民居上很多部位都有几何纹样的装饰。尤其是窗格中的几何纹样，构思巧妙、富于变化，具有很高的审美艺术价值。常使用的几何纹样有：锦纹、万字纹、角背纹、钱纹、拐子龙纹、冰裂纹、回字纹、步步锦纹、菱形纹等。其中不少几何纹样有着很深的文化渊源，它们一般具有某种原型，带着某种象征或隐喻的含义。

    （1）“回纹”（图1）是由古代陶器和青铜器上的雷纹衍化而来的几何纹样，它像指纹一样，由横竖短线，折绕成方形或圆形的回环花纹，形似回字，故称“回纹”。具有福寿吉祥深远绵长的传统寓意。

   图1  回纹格心木窗

（2）“万”字纹（图2）即“ 卍”字纹路，也是一种应用广泛的装饰纹路。“卍”字原是梵文，常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卍”字在梵文中意为“吉祥之所集”，佛教认为它是释迦牟尼胸部所现的瑞象，有吉祥、万福和万寿之意。唐代武则天长寿二年（公元693年）采用为汉字，读作“万”。从“卍”字四端向外延伸，又可演化成各种锦纹，与回纹相连成为“万字回纹”，这种连锁花纹常用来寓意绵长不断和万福万寿不断头之意，也叫“万寿锦”。

    图2  万字纹格心木窗

（3）“云纹”，云是常见的自然现象，由于人们对天的崇拜加上传说中的神仙常以驾着祥云的形象出现，使得表现云的纹样具有了吉祥的寓意。云纹在成都平原民居中多出现在山花部位，以白色灰塑技法制作，使得高大单调的山墙多了一些生气。

 （4）“冰裂纹”（图3）是明清时期才出现在窗格棂花中的，民间俗称“乱劈材”纹。冰裂纹模拟冰开裂形成的自然纹路，无一定规则，活泼自然。家中有读书人的人家常用“冰裂纹”窗格的窗户。希望子弟“寒窗”苦读之后，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图3  冰裂纹格心木窗

（5）“古钱图案”（图4）外圆内方的铜钱本是一种货币，是财富的象征。在成都平原民居的装饰中，却演化为一种平面的抽象纹路，在窗格和地栿中最为常见。有单个出现的单钱，也有连串出现的“轱辘钱”。在传统文化中，古钱图案的象征意义是非常直白的。另外从谐音上看，“钱”与“全”谐音，两只铜钱就是“双钱”，寓意“双全”，“双钱”和蝙蝠、寿桃结合在一起，寓意着“福寿双全”。铜钱有眼，一只蝙蝠衔着铜钱，称为“福在眼前”。几何装饰纹样变化多样，这里就不再一一枚举，不同的几何纹样寓意各不相同，浓郁的民俗气息令人回味无穷。

    图4  钱串纹方格心木窗

    3  动物

    （1）“龙”（图5）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是地位{zg}的神兽，也是封建帝王的标志。龙不是自然界的原生动物，它是综合多种动物的复合体，一个人造的图腾形象。在成都平原的民居装饰中，龙的出现频率非常高，他象征着神圣、力量、吉祥与欢腾。民居的屋脊、撑拱、挂落上常出现各种形式的龙的形象，它们或昂首冲天，或游走云际，形态万千，惟妙惟肖。在民居装饰中常常将龙的形象简化抽象，龙与“卷草纹”结合成为“草龙”。卷草纹又被称为“唐草”，是随佛教传入中国的一种装饰纹样，其枝叶盘卷，叶貌丰满，纹样流畅而洒脱，因此草龙也具有那种奔放腾跃的神态。另外，龙与回纹结合，形成一种叫“拐子龙”的抽象图案，也是成都平原民居装饰中常见的一种抽象的龙形。

    图5  龙形屋脊装

（2）“凤凰”是百鸟{zw}，代表着祥瑞，是仅次于龙的神物。它被广泛地应用在成都平原民居的木雕、石雕装饰中。尤其是在挂落和屏风中应用最多。雕饰中，龙凤飞舞，龙凤合抱表示“龙凤呈祥”，“凤戏牡丹”表示富贵吉祥之意，百鸟飞翔于凤的四周，则组成百鸟朝凤图，另外还有“凤凰齐飞”“双凤双喜”等图案。

（3）“狮子”（图6），狮子与老虎都是兽中{zw}，但狮子是随佛教传入中国的神兽形象，传说佛主诞生时，有五百狮子结群待立于王宫之外并高声吼叫，预示着这位王子日后必为圣人。狮子一直是佛教中护法的神兽，因此狮子比老虎多了一层神圣的外衣。于是在民居装饰中狮子的形象远多于虎。在成都平原民居中，除了守卫大门的石狮，在梁架上，在牛腿、撑拱上，在柱头、栏板上都可以看见狮的身影。撑拱上常常雕刻一只倒挂的狮子。“狮”与“师”同音，中国古代官制中有“太师”“少师”，官位显赫。木雕中一大一小两只同时出现，音喻“太师”，“少师”，祈愿官运亨通，飞黄腾达。“狮”又与“事”谐音，又可以组成不少吉祥的装饰题材。如两只狮子表示“事事如意”，狮子配以绶带则表示“好事不断”，狮子与长串铜钱一起则隐喻“财事不断”。常见的“狮子滚绣球”图案，寓意去灾迎福、多子多孙。因为传说雄狮与雌狮在一起嬉戏，狮子的毛会缠在一起滚成球，球内会生出小狮子来。在民居装饰中的狮子，深受百姓喜爱，它的表情不再那么凶猛威严，而是温顺的、和平的，面带笑容的。有的狮子的姿态表现出一副乖巧、淘气之像。这正是乡土文化对“狮子”形象的一种解读与发展。

图6  撑拱上的木雕狮子

 （5）“蝙蝠”（图7），蝙蝠在西方代表着邪恶，但在中国由于“蝠”与“福”和“富”谐音，蝙蝠成了“福”与“富”的象征。它常出现在各种木雕、灰塑中，并与其他题材结合，组合成与“福”和“富”有关的吉祥成语和说法。比如与牡丹组合表示富贵双全。

图7  蝙蝠与牡丹木

 （6）其它动物。民居装饰还选用很多平常的动物作为装饰题材，如：牛、马、猴、鹿、鸡、狗、喜鹊、鹦鹉等。用雕刻、灰塑、彩绘等手法将它们装饰在民居上，表达了不同的文化内涵。

    牛，是耕作的家畜，是农业社会生产力的象征，寓意丰收与希望。“猴”与“侯”同音，侯是封建社会的爵位之一，因此“猴”就成为官位的象征，寄托了人们对仕途的期望。马在古代交通、生产和战争中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是人们生活中亲密的伴侣。在传统民居装饰中，还经常以马寓意“马上”从而组不少有趣的题材，如一只猴子站在马背，寓意“马上封候”，马驮着元宝的“马上进宝”，马与喜鹊组合的“马上有喜”等。鸡与“吉”谐音，带着吉祥的寓意，有“金鸡报晓”“鸡鸣富贵”等装饰题材。另外公鸡打鸣而被认为是一种勤奋的动物，以鸡为题材的装饰还表达了人们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4  花草虫鱼

    牡丹为花中{zw}，富贵之花。它常与“蝙蝠”“寿字”“凤凰”等同时出现组成图案。成都平原民居常用灰塑的牡丹花装饰在牌楼或门脸之上（图8），表达一种对富贵的追求。莲荷也是一种广泛应用的花卉题材，不仅因为其形象优美高雅，更由于其气质清新纯洁，和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神内涵。荷莲洁身自好，质柔而能穿坚，居下而有节，这些生物特征正是古代社会所崇尚的道德标准。除了牡丹，莲荷外，梅花、桃花、四季花等花卉也是常用的装饰题材。

植物中的“岁寒三友”是具有很深文化底蕴的装饰题材。《论云》云：“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清高宗《御制诗三集》中云：“南宋马远有岁寒三友图，所绘为松竹梅。”可见宋朝起便有岁寒三友的题材了。松长青，长青而不老。竹虚节，北宋文豪苏轼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梅傲寒，其有四德：“初生为元，花开如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梅花五瓣，象征着五福。松、竹、梅常常在一起出现，表达了人们对高尚道德情操的赞颂与追求。

除了这些传统的植物外，成都平原民居上还常用当地的瓜果、蔬菜作为装饰题材，既喜闻乐见，又表达了对丰收的盼望。

“蝴蝶”（图9）形态优美与花相伴。蝶又与“耋”谐音。《礼记》云：“七十曰耄，八十曰耋，百年曰期颐”。曹操《对酒歌》云：“人耄耋，皆得以寿终。”因此蝴蝶是长寿的一种物化象征。

“鱼”。成都平原民居的正吻常以螯鱼的形象出现。鳌鱼为一条倒立于屋脊两端的鱼，有的还张嘴叼着脊头，鳌与龟、虎、朱雀一样同为神兽，将鱼称为鳌鱼，带有神圣之意，更具有灭火消灾的象征意义。

普通的鱼则以鲤鱼、金鱼的形象居多，山墙上的“悬鱼”便是以鱼的形象出现的一种木构件。在木雕中也常以鱼作为装饰题材。鱼有三种吉祥内涵，{dy}是鱼生活在水中，人们认为鱼有防止火灾的作用。第二，鱼产卵数以千计，繁殖力强，有儿孙满堂的象征作用。第三，鱼与“余”同音，有“年年有余”“富贵有余”的寓意。另外，两条鱼表示“双鱼吉庆”，数尾金鱼的图案则谐音“金玉满堂”。

图8  灰塑牡丹花

  图9  木雕蝴蝶

 5  人物

    人物故事的民居装饰，既有菩萨罗汉，也有文臣武将，还有耕男织女，这些人物内容多取材于古代小说、戏曲故事、神话传说或者生活场景。如：“桃园结义”“天官赐福”“渔樵耕读”“麒麟送子”“麻姑献寿”等题材，还有川剧中的《白蛇传》、《赶考》、《失荆州》等传统剧幕都是常用的故事图案。

人物图案出现得最多的地方是屋檐下的撑拱和门窗绦环板，石缸（图10）和柱础上也有石雕的人物故事图案。它们形象逼真，曲线造型生动丰满，具有浓厚的民俗气息。

 图10  人物故事题材石雕

 6  器物

    常见的器物装饰题材是博古架和博古架上下的玉器花瓶，以及琴、棋、书、画。宋宣和时：王黼奉敕编著《博古图》著录皇家所藏商代至唐代的铜器，后人便将有铜玉等古器物的图案称为博古图。博古的装饰表达了主人对高度文明生活的一种追求（图11）。瓶是这些器物中单独出现频率{zg}的一种。“瓶”与“平”谐音，瓶中插上月季花，意味着“四季平安”，插上麦穗则表示“岁岁平安”，插上三支戟一支笙，寓意“平升三级”。

 图11  博古题材木雕

    器物常常要凑足八件，因为八是吉祥数字，如“八骏”、“八宝”、“八吉祥”等。其中八宝一般指：宝珠、方胜、玉磬、犀角、古钱、珊瑚、银锭、如意，也有将灵芝、拂尘、卷书、铜镜、珊瑚、画轴充入八宝的。“暗八仙”指的是八仙手持的法器：铁拐李的葫芦、汉钟离的扇、吕洞宾的剑、曹国舅的玉板、蓝采和的花篮、张果老的鱼鼓、韩湘子的笛子、何仙姑的荷花。八吉祥是指佛教常用的供器，如轮、螺、伞、盖、花、罐、双鱼、盘长等。

7  文字

    在木雕、石雕装饰中常出现单字作为装饰的主题，其中又以福、禄、寿、喜为主（图12）。传说中福星、禄星、寿星为三位掌管福禄寿的神仙。寿还有一种“团寿”形式，常出现在木雕驼峰、撑拱上，是一种篆书写法的简化。它常与蝙蝠同时出现，寓意福寿双全。喜字则代表着所谓“四喜”，即“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些美好愿望与朴素情怀，提炼为福、禄、寿、喜等单个汉字，表达着丰富的内涵。

图12  团寿灰塑

     另外文字还常被应用于匾额、楹联之上，成为另一种民居装饰，往往能够反映出主人的价值追求与文学修养。

8  小结

    成都平原民居的装饰题材丰富多样，无论是人物故事、花鸟虫草还是飞禽走兽、器物文字，都来源于民间艺术与老百姓的生产生活，都深深植根于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之中。各种装饰题材寓意着人们对福寿的美好愿望，抒发着人们对生活的无限热爱，表达着人们对高尚情操的追求，是成都平原的深厚文化底蕴在民居上的直接体现，是传统民居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有待我们保护和发掘的一块文化瑰宝。

参考文献

[1] 陆元鼎.中国传统民居装饰装修艺术[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2.

[2] 楼庆西.中国传统建筑装饰[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9.

[3] 沈福煦.中国建筑装饰艺术文化源流[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2.

[4] 季富政.巴蜀城镇与传统民居[M].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00.

[5] 季富政.成都平原传统民居散论[M].成都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