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初，我接受吴庆瑞博士的工作邀请来到新加坡。作为吴博士的研究员，我负责新加坡及国际财团在中国内地投资项目的技术评估和可行性研究，以及中国产业政策和产业组织、中国企业的技术状态、产品市场状况的分析和研究。

　　1978年11月，中国领导人xxx对新加坡进行了首次访问，期间吴庆瑞博士专程陪同xxx考察裕廊工业区。xxx希望吴博士到中国访问，为中国经济发展提出建议。

　　1979年吴庆瑞博士应邀回访中国，会见了xxx和当时负责经济开放的国务院副总理谷牧。会见中，xxx提出聘请吴庆瑞博士担任中国政府经济顾问，为中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出谋划策。

　　此后，xxx和谷牧副总理等中央领导每年都要会见吴庆瑞博士，详细听取他的汇报和建议。中国领导人对吴庆瑞博士考察的成果和提出的建议给予很高评价，称赞他是真正的经济专家，富有经济发展经验和管理知识，对中国的改革开放发挥了重要作用。

　　吴庆瑞博士的生活作风简朴而严肃，观察敏锐，善于思考，说话言简意赅、有广度和深度，对中国宏观经济及产业的状态、运行目标和前景非常清晰，是个典型学者型的谋略家。 1995年的{yt}，吴博士叫我去他办公室，问我：你说说看，中国20年后最短缺的资源是什么？我回答说一是烃类化石能源，如石油、天然气等；二是中国稀缺的战略金属，如原子能材料、电工材料和耐蚀材料；三是生态资源，包括自然物种，随着中东部地区的开发，其生态资源赖以生存的环境已经xx被破坏。

　　吴博士说：你说的一部分是对的，但今后20年内，中国最短缺的资源是水，尤其是洁净的饮用水。中国城市大多处在干旱地区，这些城市存在饮用水水源污染和水源短缺问题隐患。水资源最终将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短板。中国应及早作这方面的准备：一是保护水资源；二是引进先进水技术，如洁净水、污水处理以及海水淡化技术。早在15年前，中国国内的专家还没有意识到水资源问题的严重性，吴博士就提出这种高瞻远瞩的预测。

　　1996年，我到中国出差，拜访中国前副总理谷牧。在谈话中，谷牧副总理回忆起1979年吴庆瑞博士{dy}次访问中国的情景。那时中国的改革进程才刚刚开始，习惯了计划经济规则的中国政府官员，对市场经济几乎一片茫然。

　　在1979年那次会见中，谷牧向吴博士介绍，不久前中央领导已经拍板决定对外开放。但是怎样开放，开放到什么程度，世界上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学习，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国务院当时已经决定，仿照新加坡裕廊工业区的形式，在中国的广东和福建建立类似的出口加工区，但是如何选择地点，如何控制规模，如何在全国逐步推广，谷牧副总理向吴博士请教。

三步走策略

　　吴博士回答：虽然新加坡的经济发展获得了成功，但中国的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东西部差异大，无法照搬新加坡模式。吴博士向中国领导人建议，根据不同地区的经济特点和差距，中国改革开放的规模和顺序可以大致分为三个层面：

　　{dy}个层面：就中国全国来说——首先中央政府选择适宜的三四个城市，作为中央经济特区进行改革开放试验，将出口加工区作为中央经济特区的一部分。中央经济特区的地点，宜选择靠近香港、澳门或台湾较近的城市，可以借助港澳台的金融、技术和贸易优势；待取得成功经验后再推广到国内其它省区；

　　第二个层面：就中国东西部来说——首先开放经济较为发达的东部沿海各省，待国家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之后，再启动中部地区的开放；{zh1}集东中部地区的力量，开发经济相对落后、面积辽阔的西部地区；

　　第三个层面：就东部沿海各省来说——首先每个沿海省份选择一个适宜的滨海城市，作为省政府开发区进行改革开放试点，待取得成功经验后，再开放这些省份相对落后的内陆地区。

　　这个1970年代末和198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的总体思路，{zh1}发展成中国的四个经济特区、14个东部沿海城市开放，和后来的西部大开发战略，成为1979年后20年的中国改革开放总方针。

　　以xxx为总设计师的中国改革开放核心设计团队，在改革开放初期，勇于与传统政治经济利益结构切割，采纳了吴庆瑞博士的建议，放弃了自己曾参与缔造的传统经济理念和执政手法，壮士断臂，大破大立，开启了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进程。

　　谷牧副总理告诉我：“中国经济要发展，1970年代末碰到三大困难。{dy}是没有钱；第二个是没有这方面的干部；第三个是没有领导这方面工作的经验。怎么办？没有钱，可不可以向外国借钱用？没有这方面的干部，请其它国家的专家帮助行不行？所以，我们请了新加坡的吴庆瑞博士、对中国友好的专家，作为政府的经济顾问。”

　　吴博士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总结说：世界各国的特区都是政府投资兴办的，而中国的特区是靠特殊政策兴办起来的。他当时向中央建议的特殊政策，就是“跳出现行体制之外”，实行市场经济体制，营造制度后发优势。

　　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人才和干部，吴博士后来多次向中国领导人建议：新加坡政府愿意协助中国培训它的经济管理人员和公务员。

　　吴博士说：如果中国政府没有培养出一批批具备献身精神、高尚品德和专业知识的接班人，那么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经济成长，必定会遭到严重阻碍。xxx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给中国选拔了十几年以后的党和国家领导集体。这些经过考验的年轻接班人，是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成功保证。

　　吴博士10多年前的话，在今天回想起来，感慨会更加强烈。中国第三代、第四代接班人已经担负起改革开放的重任，xxx总书记如此清晰地提出了“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的语言，号召全国人民一起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努力。虽然“xx”年代有更加豪迈的口号，但在那个失去理性的年代，任何口号都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今天，在民众在更加理性的背景下，这些居安思危的口号，反而更加实际。

　　我的恩师——吴庆瑞博士已经离开我远去；但他深邃的思想、海纳百川的胸怀和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仍然时时回荡在我的脑海里，他忧患天下的精神至今依然激励着我。

作者是前东亚政治经济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