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年3月,在重庆大学,我参加了一个叫台佳实业的公司的校园招聘会,在宣讲会上,该司人力资源总监牙医先生宣称:台佳是一家大的集团公司,总公司上海,制造基地昆山,主营中央空调,旗下有台佳机电和台佳净化两个子公司.承诺上海户口,基本工资1800元.做为一个未经社会的学生,在上述条件引诱下,我同意加入该公司,并签订了就业协议.

05年7月,到了要离校报到的日子,牙医先生电话通知我当月10-11号报到,户口落户昆山,工资降为1000元,如果不愿意去,公司同意解除协议.考虑到学校已经在催我们离校,户口迁移等手续都已经办好,只好被迫接受了他的条件,7月7日从重庆出发,乘了42个小时的火车,9日到达上海,再转车去了台佳昆山工厂.

7月11日-8月10日,公司对我们新招大学生进行了一个月的培训.这期间我们才对公司有了真正的认识:所谓的集团公司，其实员工只有400多人,品牌知名度和业绩在中央空调行业位居3-4线.在江苏地区这块大市场历年没有什么业绩,所以才有了校园招聘,才招来了我们来自重大,川大,天津商学院和西安电子科大的30多人.培训中,大家都认为牙医先生欺骗学生属于诚信有问题，他欺骗的是少不更事学生的青春和未来。如果没有被骗 ，绝大部分人都会有更适合自己的工作。而到毕业前夕才被告知骗局，这个时候的我们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没有了重新选择的可能。

那时负责给我们培训的有技术总监杨施玮,销售总监贾广益,刚从合肥办经理荣升苏皖区总经理的大屁股先生.作为刚毕业的学生,我们受大屁股先生影响最深,整日听他讲他成功的销售案例,做人的道理,对他充满了崇拜.后来发现这是个泡沫.他在总经理位置上做了两件事大家印象比较深,一是我们那拨学生,几乎漂亮的女孩子都被他骗上了床,二是整日欺上瞒下,对上宣称形势一片大好,对下忽悠公司对大家很重视,号召大家努力跑客户.但怎么跑,大家从来都不知道,他指导大家销售的阶段性成果就是:有没有跟客户吃过饭或者把客户约出来玩过之类.受他和以前一些人对销售理解的影响，我以为销售就是吃喝嫖赌抽。远远偏离了销售的本质：用专业知识武装头脑，挖掘和满足客户需求，让客户认识到我们之间合作是{zj0}选择。我们接受的销售教育是,销售好比打仗,如果没有做出业绩离开了公司,称之为阵亡.我们刚出校门的学生,都想挣一口气,不希望在台佳阵亡,虽然它欺骗过我们.

8月11日,我们销售新人20余人经过分配,5个去了南京,组成南京办事处,我和Bobby,刘国栋,吴瑞到苏州组成苏州办事处,其余的人留在昆山办事处.苏州办在苏州市学士街胥门大厦,人员很简单,没有销售经理,一个做了两年的销售金季刚和我们4个新人.公司给我们租住两室一厅,金一间 ,我们4个一间.办公室大约有20个平方, 4张桌子,一台很破旧的电脑,开机都很困难,在我们的多次申请下,终于从昆山搬了一台性能好一点的电脑过来.那时公司对我们的要求就是扫马路找工地,工地就是项目.一大早,挎个包出门,坐车到工业园区,10点左右下车,顶着烈日沿公路步行,远远的看哪里有塔吊,然后奔着它去,到工地门口,想办法骗过保安,冲进工地,找到彩钢板房,上去敲门询问是否需要中央空调.通常人家说不要,就算跑了一家客户,回去可以交差了.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灰尘满地的路边胡乱找一棵树或者一处草丛,用报纸垫地上,坐下,双手抱头,倚在大腿上休息.在园区,路上很少有行人.偶有人骑车经过,就把头低的更低,不让他看见脸.休息到下午2:30,继续步行找塔吊,4:30坐上回程的公交,6:30左右到公司,向金汇报今日的工作.

开始的时候,我们连敲门都会很紧张.鼓起勇气敲开了门,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脸红红的,声音小小的问要中央空调不.在人家回答不要后,很满足的说声谢谢,退出来.还真担心人家说要,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因为那时还不知道专业知识的重要性,对中央空调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要去加强这方面的知识.客户一问,马上就露馅,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那个阶段主要的成绩就是过掉保安而不被发现.有一次,在园区珠泾路一家叫凯乐莱西服的公司,看见里面正建办公楼,便想进去.可门口有两个门卫.{dy}次,直接进去,被保安拦出来.第二次,趁保安不注意溜了进去.结果在办公楼门口被一个人发现,带到门卫室,把门卫狠批一顿.门卫恨不得揍我 ,把我轰了出来.尽管我内心很脆弱,备受打击,心里害怕的要命,但我是销售员,不能轻易放弃.得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门可以进去或者有矮一点的院墙可以翻.转了一圈,竟然真发现一个门可以自由进出工地.于是悄悄的进去,找到办公室,一群人在开会,低声说明来意,一个人头也不抬让我留一份资料.我怯怯的留下资料,又怯怯的退出, 直到没人看见,就跳了起来,为自己不屈不挠的精神有所回报而高兴.打电话问Bobby,原来他被一个公司门卫赶出 ,正郁闷呢,于是就更高兴了,兴奋的投入到下一个找工地进程中.

过了两个月 ,我们都转正了.工资涨到1400元,电话费能报销100元,其他的福利什么养老,医疗险的 ,我们都没有.大屁股先生从湖北武汉弄来一个老一点的销售员烟屁股先生做苏州分公司的销售经理.因为前两个月没人指导,根本不知道销售怎么做,每天出去碰壁,心里挺难受.这下有经理来,我们几个都挺高兴.因为烟屁股来,我们换租了房子,烟屁股一间,金一间,我们4个一间.烟屁股刚来的几天,常常半夜回家,我们都很奇怪,以为他刚过来,见朋友去了,后来才知道是玩游戏去了.

烟屁股30多岁,武汉人,已婚.他来以后,我们的工作内容也有了变化.除了按照以往的要求继续扫马路找工地外,还增加了跑设计院和工程公司的内容.我们几个人的能力在没有实质提升的情况下,跑到设计院,坐在暖通工程师旁边,拉一张椅子坐下,不管设计师忙不忙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坐就是半天.自己还得千方百计的想话题.有时一个设计师那去多了,话题都聊过了,心里很不情愿去.但还得逼自己去,挺难受的.一个月后,我的两个战友Bobby和刘国栋阵亡了,离开了我们一起战斗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这时的烟屁股也开始了自己的事业:网络游戏魔兽世界.他白天约9:00起床,9:30到公司,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已经都出去了.他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下午5:30我们回来,听听我们今天跑的情况,然后叫盖浇饭,继续魔兽.碰到xx,那就足不出户,通宵达旦的呆在办公室.那台我们新申请来的电脑,自他来就没有用来办过公.烟屁股说需要配备一个文员,向总部申请招聘.烟屁股忙于游戏,招聘文员的事落在我们几个身上.办公室玩不成了,他就去网吧.到了星期六,我们4个进公司不到3个月的新人早上到苏州人才市场收了简历, 下午到公司面试.Bobby作为主面试官,对3个女孩进行了考核.后来参考我的建议,第三个来的女孩张蕾,被招入公司做了苏州办文员.Bobby没想到,他招了个文员来给自己送行,后来这个文员跟Bobby本人又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Bobby走后，昆山办派来一个技术支持白建新,他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性能很好.这台电脑很快就成为烟屁股个人专用游戏电脑.烟屁股游戏很痴迷.最疯狂的记录,是06年元旦3天.他用白的电脑,一个人在办公室开着空调呆了3天,困了就躺沙发上休息,饿了就叫个盖浇饭.有时雨下太大,我们几个不出门在办公室看书.一次我接总部一个电话,烟屁股xx势让我把话筒压低,我没注意.等挂了电话,他训斥我:不开窍,总部的人会听到游戏声音的.我一肚子火但无处发:不尽到销售经理的责任,指导下属,带领团队就算了,还在上班时间玩游戏影响大家看书,十分过分.那时我们的集体活动,就是烟屁股带我们到网吧,每人充10块钱.他玩魔兽,我们几个自己看电影或者干别的,上完为止.有时他玩的兴起,我们不用汇报工作就直接下班.

我们的工作一直没什么进步,内心很纠结,也不知道出路在何方.每天出去顶着太阳走路,身体很累,脚也磨出来老茧.痛苦时,找一树荫处,抽根烟,虽然我不会抽烟,闷闷的想何去何从.也不能轻易放弃,年轻人有的是热血来坚持.而且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能干什么.我的工作能力没得到提升,倒是工业园区的每一条路都留下了我的脚印,我丈量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里的一花一木 ,想必都认识我了吧.

回忆起来,金季刚倒是挺不错的一个人.他高高胖胖的,是公司老板妹夫的弟弟.一直给我们几个生活上的关心.没钱,只要向他说,他会借.没娱乐,他安排大家晚上一起玩一元钱一盘的斗地主.且隔段时间就会请大家一起到外面吃一顿馆子.烟屁股来后,金去了无锡,离开了我们这个团队.在那里,他做出了成绩,一年销售了300多万,位居台佳当年销售员排行榜第4名,得到了3000元奖金.

因为一直没有销售业绩,也不可能出业绩。公司发给我们的工资在苏州这个高消费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存下钱来.刚去苏州的时候,要买西服 ,装备其他东西,我们4个人一直捉襟见肘.往往到了20号左右就没钱花了, 也不好意思父母说,怕他们担心.大家发扬出门在外,四海皆兄弟的精神,纷纷向自己的好朋友借钱.有一次刘国栋借到了100元钱,便分成4份,一人25元以渡难关.我曾经跟一个还在读研究生的同学,让他通过xxx打100元到我帐上.有一次我差点跟姐姐借200元钱,话都说出去了,但马上转口说开玩笑的,怕她知道自己的窘境.06年春节,因为没钱回家,我,Bobby,张蕾三个在苏州一起过年.到了年30,我们都还在睡觉,Bobby姐姐电话来问他节日吃的什么,才知道记错了时间,不知道当天过年.大家慌忙出去买东西吃,可哪里有店开门营业呢.草草的买了两斤面条,一只鸭子,一瓶二锅头回家,Bobby当大厨炒了鸭子,煮了面条.我们就着难吃的鸭子,一人喝了两口小酒,吃下一碗面条,算是过了一个春节.Bobby人很不错,通常我和张蕾还在睡懒觉,他已经把饭做好叫我们起来吃饭了.

过了春节,又开始了扫马路跑设计院的定式.这么到了06年3月,公司总裁侯清华来办事处视察工作,了解我们的工作进度.决定我和白建新回工厂上班.白去了售后,每个月薪水1000.让我去做生产管理.我现在还记得回工厂报到的情景:我和白建新一早到牙医先生办公室,他正喝豆浆当早餐.白同意去售后,我表态还是想做销售.牙医即让我考虑离开公司,并说:台佳去年1.1亿销售额,今年计划1.3亿,还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你们一批进来的人,走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台佳一直留不住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就这么,我怀揣着工作以来的积蓄1500元钱,离开了自己的{dy}个战场.

 3个月后,烟屁股离开了台佳回到武汉,不久, 杨施玮去了开利,牙医也离开了,不知所踪.半年后,大屁股也离开了,但他收获了几个情妇.后来我那帮同时进去的弟兄,没有能呆过一年半的,一个一个的都先后离开了.

总结我的台佳生涯,先是满嘴仁义道德的牙医欺骗我们到了台佳,他也许没想到,他的一次符合台佳利益的不符社会公德的欺骗,改变了我们30几个人以后的生活轨迹.后是满嘴礼义廉耻的大屁股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无耻,{zh1}才是碰到了人品没问题,却对自己的工作毫不负责的烟屁股.他们让我认识了这个社会.我现在会想起牙医的员工忠诚理论,想起大屁股销售的阶段性成果就是跟客户吃过饭的理论,想起烟屁股的销售只能是多碰壁,没其他办法的理论,觉得很搞笑.我现在明白了台佳为什么留不住人,不知道牙医先生现在明白没有.台佳的工作经历,给我带来的是伤痛,但它又的的确确对我以后的职业生涯和职业规划都有着影响.如果我当年没有去台佳,就会去荣事达,那我现在的职业生涯将是另外一条曲线.也许天意安排我职业生涯的轨迹如此吧.

PS：根据友人建议，文中部分人物用化名：牙医先生是因为他做人力资源以前做的是牙医；大屁股则是因为屁股大；烟屁股烟瘾很大 ，没烟抽就捡烟灰缸里烟屁股抽;Bobby本姓杨名波涛，因他认为关于他的部分有损他形象，在他强烈要求下，用了他的英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