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朋友们,要怎么面对自己的愤怒?怎样面对边界被侵犯的问题?本人也曾对此感到困惑,经启发和思考,草就这篇小说,以期抛砖引玉.
信封被拆的故事
下午,梅子一进入办公室就看到她的信用卡公司的来信,平稳地躺在办公桌的一角。她的信件多,而且经常忘记自己去领取,几乎每次都是别人帮她放在她桌面的。她很感激这一屋的同事们,她这种感恩不是从嘴上说出来的,是从她的亲切笑容与温暖明朗的态度来表现出来。这种感恩因为日久天长已经形成一种温暖的能量场,凡是在这个“场”呆久的人都能体会到。同样,今天她还要形成这种“能量场”——她觉得,这个“场”会让同事们都愉快到飘浮起来才好。当然,不能飘得像神仙那么高远,稍稍飘离地面,有两三公分就好。
她一边酝酿和储蓄着那种“能量”,率先体验着自己像系了一个大氢气球似的感觉。她“飘”或未“飘”地把手上的活全部做完。这样,她就要去打开她的信件了。
她觉得气球顿时爆裂了。不仅爆裂,还砸在她头上。她看到,信封右边那一整排的波浪齿状线条早就被撕开了。撕开后留下的那道裂痕,就像一个没有癒合的伤口,而且有点溃烂。这样,她就觉得,那重新装进信封里的东西,就像外科医生取出来再装回去的某个内脏。恶心!疑惑!核人之至!恐怖之极!
20多前梅子在一个公司工作,有一回出差回来,办公室的抽屉已经被翘开,事后查清是那个对梅子有同性恋倾向的同事干的,她对梅子雪片一样的情书虎视眈眈……
那个年代对人的情书没有鲜明的保护意识,更有甚者,把自己收到的情书公之于众。无奈而气愤的梅子只得拿钱说事。。
从小就没有学会发怒,没有当面指责过别人的梅子,尽管她内心一团混沌,乌烟瘴气。表示抗议时也仍然不脱文雅之气,气息运不到位,声音低沉甚至于发抖,反而没有了平日的清吭流亮。自然一直没有好好出这口恶气……
心头从此结下了一个巨大的痈囊
梅子自来新的单位20多年来,从未跟人红过脸,更没有对同事恶语相向过。但此情此景,她明显感到身体发生异样突变,毛孔一个个倒着张开,恨不能长出又长又尖的刺,让自己变成刺猬。
她低声地问:“今天信件是谁取的?”其实,按惯例,她知道都是关耀去取的。但今天,她问了。没人回答。她觉得,是她自己的声音太低了。
她准备再大点声问。鼓足了气,但声带都没有振动。也许,她应该平静下来。什么也不再问。什么也不再说。还有,再重新做出点笑意,让周围仍然温馨。
她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笑得很勉强。她知道谁也不会留意她的笑。她用手抚了抚嘴角,再用手抚了抚眼角。她慢慢地把手放回桌上。
她的手接触到那封信。还是感觉触到了一道伤口。
她的把信重重地拿起来,再重重的扔回桌上。
奇怪,这动作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想,把信扔回去,会有声音的。
好吧,那好吧。她决定这回豁出去了,她要打个翻身仗。她大叫一声:“这信是谁拿的?” 这一声使她觉得好痛快。
有人回答了:“是关耀取的。”
她又流畅和爽朗地继续质问:“我的信怎么被拆开的?”
“不会吧?!”大家的眼神是又惊又疑。
梅子走向关耀:“老关,你今天几时取的信件?”
“中午。我信件与报纸一起取的。”
“我的信件怎么会事先就被别人拆开了呢?”
“是吗?”从口气看,他比别人更不信的样子。
梅子又把信封仔细给他看过,确定是被认真拆过的。
“真可恶!”
这时陈月大声说:“梅子,今天你的信是我从大桌帮你放到你桌面的,那时就已经被拆开了。”
“真可恶!现在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梅子向门外走去,关铁门的动作比平时略重些。
在卫生间,梅子首先冒出的念头:刚才自己是不是火气太大?会不会惊吓了同事们,因为她从未这么发怒过。
梅子第二个冒出的念头:唉,干嘛做人这么小心翼翼,真不爽!凭什么我就不可以发火?这个最给我安全感的集体已经没有安全感了,我的边界我的权利受到侵犯,可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太气人了!我干嘛还要像以前那样忍受不想忍受的事?为了保持好修养,维护好形象而压抑自己?生闷气最伤我身体了。
接下来内在听觉一场两个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要学会把不好的心情表达出来。”
“要是我找不到准确的词呢?”
“那你就可能要甩东西,”
“我要是不甩东西也不表达出来呢?”
“你就很郁闷。”
这是梅子跟她的心理学朋友的对话,历历犹在耳畔。
“你的病,天生肾不足是其一,心情郁结是其二。你要学会把怒气发出来,像天会打雷一样,人也要吼,天会下雨一样,人也要哭,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身体才会好。”香港天养健公司的王专家把着梅子的脉时说的话还句句在耳。
于是梅子做出决定:我再也不要想从前那样窝囊而抑郁了。回头我要把这不痛快借警告的方式流泄出来,不把闷气带回家。要是为此生病太亏了。别看我梅子温文尔雅且又不拘小节,被许多人贴上“单纯”的标签。这个标签梅子本不排斥,但你要是把它等同于“软弱可欺”就大错特错了。今天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可以正色告诉某些低贱的人,梅子是不可侵犯的。
一回到办公室,关耀就说:“梅子啊,你要问问收发室的林阿芳。”
“我一会儿打电话问她。你说我们这个办公室里会有这么低贱的人吗?”头一次在众人面前说“恨话”心没有抖。正可谓初试锋芒,曙光呈现。
“应该不会吧。”
“我也希望不会。可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你不得不担心。”梅子又提高了嗓门道:“这不是简单一封信的问题,这封信没什么。如果我高兴的话,情书都可以给你看。可不经主人同意,偷偷摸摸拆别人信件这个行为太令人恐惧了。这让人没有安全感,这个集体里居然有这样人,不论他是没有做人起码的素质还是有什么阴暗心理。总之,这样大家从此不是要人人自危了吗?我在这里工作了20年,天天无牵无挂轻松来去,因为心里没有负担,我无条件地信任大家。可,这事叫人怎么招?大家天天在一起上班啊。要提防身边人?我不想那么累。这真让我恼火。”
梅子边说边走,语气不急不缓,声调平稳中透出不容分说坚定意志,全体同事屏住呼吸,静静的听。不同的人或许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但有一点大伙是共同的听到了,今天的梅子一反平日的亲和风与惬意感,流露出非同寻常的气息,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了。
梅子在呼吁“安全感”时,那刚才失落的感觉从心中冉冉升起。梅子即刻以刚刚学会的本事,自我观照一下,哦,原来,那初升的东西正是它——“安全感”。
梅子在述说“恼火”时,明显感到凉快了起来。
梅子很开心,她应内心的呼声,战胜了软弱的自己,从此表达不良情绪就会势如破竹了。而且她并没有撕破百年修得同船渡的同事的脸。
同事过来安慰梅子:“梅子,会不会有可能是哪一个小孩好奇去拨弄开的?”
梅子说:“不会的。从收发室到办公室的这段路不会出现谁家的孩子。今天下午也没人来我们这里。而且稍微有些文化的人都知道不能做这样的事,现在的孩子们比我们这一代更有法律意识,更懂得尊重人也尊重自己。”话随心意流转,不由得梅子感到痛快了些。
梅子想趁热打铁,让痛快感更淋漓些,于是又给别科室的同事打电话:“问一下,你办公室有没有发生过信件被他人拆开的事?”
“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怎么……”
“我今天的信件被拆了。”
“啊?有这样的事?”
“信虽没有关系的信用卡帐单,但问题不在于信件本身重要不重要。”
“当然我知道,这是做人的基本常识。”
“我只是在悍卫自己做人的权利,可悲的是,悍卫之地是自己工作了20年之处。”
“是啊,你是太想不到了。”
“妈的,哪天惹火我了,我真的去验指纹。”
听筒那一头传来理解的笑声。
“真的,不开玩笑。这事本身没什么。但我感情上很受打击。”
“感情上很受打击。我很理解。”梅子的心情已经舒缓了许多。
意犹未尽的梅子给收发室的林阿芳打去电话。阿芳一听非常惊讶:“这是违法行为啊!我保证不会拆开的。可是我的工作还有另一人经手。”
“当然,刚才有人说要问问你时,我就说阿芳本人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很生气,已经在办公室发过一番牢骚了。”
“是,要发一发,心情会好些。这样吧,以后凡你的信件我都先替你好好保管着。”
“这也不是办法,如果身边潜伏着一个对别人的一切都好奇,且为此不惜手段的人,我觉得很恐怖。天天提防人,太累了。”
“我工作一辈子没有发现这样的事。”
“我在这里20年也从来相信大家。以前我在别的单位,出差2个月,信件堆了很多,有个同事说梅子的信那么多。怕要是有急事怎么办。说着就要去拆开。被我们科室老总坚决阻止了。她说我是梅子的好朋友。老总说好朋友也不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行为吗?”
“会不会是旅途破损?”
“旅途破损{jd1}不会这么整齐。只能手拆才能这样”
“那以后凡你的信件我还是先替你好好保管着。”
“哦,也行,那谢谢了。”
“没关系。”
下班临走前,有同事对梅子说:“我想不会是这里的人,会不会在收发那个阶段就有人打开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们不能在这个岗位。刚才阿芳{dy}句话就说这是违法行为。现在还有谁不懂得这基本常识?真让人哭笑不得。”
“应该不会是内贼?”
“想想毛孔就会倒竖。别看我平时乐呵呵的好像什么都不计较,在原则性问题我比谁都认真。”
温存热情的大姐林丽珠走过来,梅子对她道:“看来我也真脆弱,这么一点小事就受不了了。”是抱歉更是自嘲,随即心中一松,她知道直言自己“脆弱”者已然超越脆弱。
林丽珠说:“我上次也是信用卡的信被人拆开,我什么也没说。”
梅子瞪大眼睛,一字一顿:“你也被人拆过?你不说出来不是姑息养奸了吗?”
“那信又不重要。”
“信是不重要,但这种行为很重要。这说明你这人极其没有边界意识。人家可以随便侵犯你的权利。那些好奇而没素质的人就是被你这样的好好先生给惯坏的。”梅子说完哈哈大笑。
林大姐笑容可掬。
梅子继续道:“当然你不像我信件多,我甚至都想像以前我的信件是否就被拆过?只因信封原来的样子坏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就给消毁了。哇哈,那是多可怕的事。我朋友太多了,什么信件都有。我也但愿拆信的人没有恶意。今天我在办公室只是借题发挥来悍卫一下人的基本权利,警示一下那个人,也提示大家要对自己的权利要有较强的保护意识。”
这个身材高大,为人热情毫爽,总是以保护梅子姿势出现的大姐,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眼睛像月亮一样弯弯着明媚着,脸盘流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瞬间,梅子忽然想起,她幼年{dy}次离开妈妈的掺扶,想去追赶一只好美丽的蝴蝶。她还能想起,她{dy}次的脚步是那么轻松,而她妈妈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把原先紧摞着她的手,变成愉快的送出的姿势……
下班回家的路上,梅子想起小学放学一路高歌回家的情形,但今天的心情比小时候得了老师的表扬还要高兴。因为她工作20年来,今天有了个突破。她终于从祖辈沿习下来的以牺牲自己为代价的为人方式及呆板原则里另开辟出新的炉灶,自己营养自己,长出自己的翅膀,挣破旧壳,扑腾而出,飞跃升华。
表达自己的正当义愤,争取自己的正当利益,本是神圣之事,一点也不丢人现眼。而且人可以藉此快乐成长。梅子今天才体会到了:勇敢地做真实的自己会这么爽!
晚上,梅子上QQ问了众多网友,如果此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会怎么样。
收到的答案五花八门。
“现在是信息化时代了,很少收到信件。每年收到的,多数就一些广告信、贺年信,别人拆开也无所谓。若是象麦考林之类的就没关系,若是私人信件就一定要问清楚是谁拆的,为何拆?”
张讲师特有的幽默:“拆错了吧,还有谁这么关心我?”
有的说:我会发怒,如果知道是谁,会直接跟这个人说他很没礼貌,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有的回答:要表达自己的愤怒,特别是要威慑当事人,还可以提醒大家注意这件事,避免下次 。
夏雨姐姐则答:“我的身上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梅子不甘心地追问:“我主要问的是这种事你不生气吗?”
夏雨姐姐:“莫当回事,心累,就当别人是折错了,心就平和了,呵呵。”
“你不出来指责吗?”
“不用。”
“太没边界意识了,姐姐。”
梅子觉得还不过瘾,又问郑教授:“若你遇到这样的事,不生气吗?
“可能会吧,但是,生气完了要怎么办更重要啊。”郑教授回答问题,从来有条不紊。接着他问:“是你自己的事吗?”
“是的。”
“那你怎么解决了?”
“公开警告。”
“那会不会引起大家的互相猜疑?”
“明人不做暗事,没做亏心事的人就不用怕。”梅子有些自我释怀。
“是人家对你感兴趣,还是无意做的?”
“你知道我20多前在一个公司上班,抽屉曾经被翘开。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今天我半是警告,半是借题发挥,一泄二十年前积郁之闷气。”
“那现在的办公室又有人对你感兴趣了吧?也许是暗恋你的人对你好奇呢?”
“只是信用卡公司来信而已。”
“大概人家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那就是有意的,这是违法行为啊,中国人太欠缺这种意识。”
“很多人有窥视隐私的嗜好。”
“是啊。病态人可真多。”
“不然你叫他们干什么?人家不会像你一样去写作啊 。”
郑教授那“蓝色”人特有的冷幽默劲头又来了。
“看来你还真了解民众心态---像当年鲁迅先生笔下以犀利幽默的笔法写那些无聊愚昧的民众一样。”
“说说闲话而已,哪有那水平啊?”
“我只是希望民众里有比较高水平的人,果然这里就有一个,很开心。”
数日后,梅子与那个{zd0}嫌疑犯有了几个回合的“互动”,梅子发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恨他。又过数日回想那日“怒发冲冠”式的发作,梅子不禁哑然失笑。她梅子是轻易不使“枪”的,谁让他撞到了梅子的“枪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