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砂砾

1.

又到中午，烈日当空。在复兴街的某个角落，黑压压的人头正层叠，起伏……

此时，外省某艺术学院的本科准毕业生袁浩正背着重重的行李，向家的方向走着。他瞟见那堆人里有不少西装白领，心想：真无聊，有工作不好好干，站在这儿晒太阳！要是我……哎！该怎么回家跟爸交差？他本来就极力反对搞艺术……现在好了！

“化腐朽为神奇?！是真还是假呀？”突然，从群里传出喊声。

袁浩停下了脚步。他确实好奇。

原来，人群中央，一竹凳上坐着一位面容看上去约莫七旬的老人，他一头银发齐肩，还留着长长的胡须。他身旁竖着一块大黑板，上面的字潦草而有力。袁浩猜，应该就是那六个字！老人正对发问者微笑，慈祥而从容。

接着他指指右脚边——

那是怎样平淡的奇观！一个xx袋里流淌出五颜六色的易拉罐，塑料瓶……

老人随手捡起了一个可乐罐, 把它在人群的眼前晃了一周。然后，他在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像跟易拉罐做手术似的，左挑，右切……

十分钟后（袁浩看过表），展现在众目下的是一匹小红奔马，马尾巴部分被切得很薄很细，飘逸得xx不像是铝质的！

顿时，掌声如雷。老人脸色依然平静，他又拿起了一个雪碧罐，很快，一匹蓝马便并驾齐驱。接着，他竟能用长长的矿泉水罐雕了两个“马车身”，两个瓶盖子成了车轮，又从口袋里拖出几根棉绳，把已弄好的巧妙地拴在一起……

“太厉害了！”群众啧啧称赞。

“师傅，能不能收我为徒？”有人大喊。

“我也想学！”

“还有更神的吗？”

袁浩想，这老师傅不会只是来表演一下吧？如果他肯受徒儿，那我……

“你们真想学吗？”老人终于站起来，他打断了袁浩的思路，“我也确有收徒之意。成为了我的徒弟，学到的当然不止这些，如果你们相信我是雕塑家，干了几十年……不过，”他突然神情严肃，“我的雕塑有别于传统，我收弟子也不随传统，宁缺毋滥。谁能按我的要求完成作业，谁就是我的接班人。仅有一位！”

“什么！那也太小气吧？你以为人人都是科班出身，能做好你的作业！我就是抱着兴趣学的，不行吗！我是个电工！”一位中年汉子冲到老人跟前，满脸怒气。

“同志，我都还没说作业是什么呢，”老人仍在微笑，“有心者请听好，我给的时限是三天，谁能在这三天内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金钱和材料消耗，造出一种{zj1}有新生命的艺术，我就收谁为弟子。每个早上，我都会坐在这儿。”

“简直是愚弄！”那位汉子骂完这句就冲出了人群。接着，一些人也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袁浩正盯着那堆未“神化”的瓶罐：雕塑是我从小喜欢的，可老师们却说我没有天分……我唤醒不了石膏，能唤醒它们吗？

不知不觉，袁浩的周围的只剩下了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在徘徊……

“我相信年轻人的决心。”老人淡淡道，说完便开始收拾。

2.

光有决心又怎样？上哪去找材料？难道还得熬夜？

袁浩快到家门口了，他的耳边很自然地想起爸爸以往的斥责：“不好好念书，尽爱弄些破手工，又干不出名堂，老子真是白养你！”

当他拧着钥匙的时候，竟听见爸爸说着电话！

爸现在竟不在公司！噢……

“你们要的那批木材在我公司，你要我现在就给你看？可我小子快回来了！”爸爸大声对着电话说。

袁浩进门后，爸爸挂了电话。

“爸……”

“哈，小子回来得正好！别说爸不给你面子，我见了你这面，现在就跑公司，晚上再教训你！”

袁浩的爸爸是袁氏木材公司的总裁。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跟客户的交谈恰好给了儿子一道灵光。

“爸，等等！我也想去你公司看看。”

“看什么看！以前拖你都不去，今天这批货特重要，我才没空理你小子咧！”

“爸，我自个儿参观就行了。你以前不是想我学管理的吗？不了解公司又怎么管理？”

袁浩在心里佩服自己如今的振振有词，要是四年前他也这么说话，还用挨棍棒吗？

只因需要材料！现成的材料！最起码不花自己钱的材料！

“来吧来吧！不过不要乱动公司里的东西！”爸爸狠狠抓住袁浩的右臂说。

幸好自己有学过木雕！当袁浩望着一捆躺在抛光砖上的泛着光泽的粗木条，暗喜在心。

可爸却说，这不过是堆垃圾，真正的好货在里头。

“朽木？！”看到“好货”的袁浩不禁大喊！

爸爸连忙长“嘘”一声。

“你懂啥！它们本身是{dj0}红檀木！”

见儿子目瞪口呆，爸爸又说：“是客人暗地希望我把它们‘艺术化’的。因为天底下还有一大批不识货的大艺术家急功近利！”

“谁会喜欢朽木？”

“小子，亏你碰艺术这么久，怎么一点儿都不长进！现在流行什么？根雕！要翻多少座山才能找到这等木料呀！”

“可你怎能……”

“嘻，老子自有妙方！客人来了，你{zh0}别插嘴！”爸爸说完，便走出大厅会客。

袁浩望着“朽木”，想：用朽木做根雕，似乎没什么消耗吧……很巧，他看到地上有一巴掌大的朽木片，便把它塞在裤袋里。

拿回去今晚研究构思一下，如果行，明天再想办法多弄一点。他又想。

“都喷上了吗？”客人说话了。

“当然！包你满意！你进去看看，里面那位是我儿子。”

他们说喷什么？难道……

袁浩听到这，感到有股寒气侵心。

只见那位肥头大耳的客人走近朽木，用手摸了摸，又闻闻那只手，接着点点头。

“我们明天开车来提货。”客人说。

“随时欢迎。”袁爸爸笑答。

客人走后，袁浩立即问：“爸，你是喷了什么在木头上，才让它们变成朽木，对吗？”

“这是机密！你小子说这么大声，找死！”

“爸，你们太可怕了！本来伐木已经很不好，你们还要毁坏一大批好木材，为了获取暴利！”

“说你没商业脑袋就真没商业脑袋！爸不多赚点，谁供你上学，谁给你钱买一大批工具！你来这就是要训老子的？”

“爸，我无权……”

“如果你也是个大艺术家，爸就听你的！可你啥都不是！”

“要是我成了大雕塑家的接班人，你就会听我的吗？”袁浩淡淡道。

“你说什么？！”

“爸，人一旦沦为朽木，就很难为后人乘凉了！我想先回家——”

袁浩啊袁浩，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能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夜晚，袁浩摸着灯光下沾着泪珠的朽木，似乎摸出了点点粉尘。他闻了闻，果然很化学！

不，我不能拿它蒙骗！我真不想爸再这样下去了……无论效果怎样，我必须碰碰运气！

他觉得，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细想老雕塑家的“作业”，干脆明早就把这块木头拿过去，如果，老人家也认为这够“艺术”……

3.

可是，当袁浩再次来到复兴街上老人坐的那角落，他傻眼了！今早竟没人围着老人！老人的身边却摆着各式各样的木雕，有的像是动物，有的像是人头像，还有的形状不规则，很引人遐想。

“你也是来交作业的吗？”老人笑问。

难道，这些都是作业？

老人似乎猜出了袁浩的疑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怎么都想到木雕呢？”

“老爷爷，我的……不算作业……”

袁浩掏出朽木块，展示给老人看。

“这是经某种特殊化学xx处理后的红檀木块，老爷爷你怎么看？”

“嗯……艺术有时确实需要特殊处理。不过，你是想用它说明什么吧？”

“我想问，为什么有些本已很美的东西要腐朽了才更有价值？”

“那就是为什么夜总会女郎的收入要比护士们高了。孩子，你能融入自己的思考，很好。”

“不不，老爷爷，我是在为我爸担忧，他……”

“我明白了，孩子，”老人忽然拍拍袁浩的肩膀，“不过是过了{yt}，你却做到了！其实，我们人要塑造新生命，必须先认识到人性的腐朽，恭喜你顺利完成了作业！”

“老爷爷，我可是什么都没雕出来呀！”

“哈哈，就算用尽三天，也不可能不怎么耗费就雕出好作品来的！我的瓶罐雕塑也要花上半年研究才能纯熟呀！我又怎么看不出这些上交的作品是经过处理的呢！搞艺术得讲诚信啊！”

“可也需要天分……”

“应该更注重塑造新生命！孩子，你是真的喜欢雕塑吗？”

袁浩点点头，“可我在学校没学好……”

“肯不肯当我弟子？我不会让你机械地去学习。”

“真的？老爷爷您收我？太感谢了！噢，是谢师父！”

“呵呵，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古人就说了！”

“我该告诉我爸吗？”

“拿这个跟他说吧。”老人突然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竟盖有国际认可的雕塑家金印章。他又说：“这是我的{zh1}一张名片。当我把它交给了我的接班人后，我只愿余生好好引导他去塑造新生。而自己再不近荣利。我一生{zd0}的心愿是把新的雕塑理念以作品的形式传承下去，即‘用时少，消耗低，质量高，存活久’，孩子，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啊……”

“师父，我乐意跟你走！”

回到家后，袁浩把师父的名片给爸爸看，又说了师父的雕塑理念。儿子说：“爸，我相信师父，相信自己，也相信你。”

“哈哈，山鸡变凤凰！我该听你的吗？”袁爸爸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你昨日丢下的那句话，是让我歇歇吧？没错，喷料的成本也太高了……”

4.

两个月后的{yt}。

袁氏木材公司紧闭的的大门前挤满了人。他们议论纷纷。

“为什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大公司为什么自己停业?”

“袁总也真是的！这么大块肥肉都不要了！”

“他还振振有词呢！看这告示！”

“从今天起，做一个绿色卫士。这扇门关了，让我们开启新生之门！有意者敬请支持创建绿力雕塑公园。联系人：袁浩。电话：13005009988。”

袁浩在一旁顺势大声念着。

谁料到，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把许多的生活废弃品，如纸皮，电池，塑料袋……合雕成一座华丽的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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