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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农民,戴着大草帽,弯着腰正在田里插秧,他是一大早从家里出来的,眼看快到中午了,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地面,可是,地里的活才干了一半。要在往常,这个时候,媳妇早就该给他送饭来了,可是他向路上望了又望,却连个人影子也看不到。
他直起腰,一边捶着又酸又痛的腰,一边沿着田埂走出稻田。他想与其就这么在大太阳底下干等着,不如到对面的小树林歇歇再说。中午的太阳越来越毒,他忘了带着喝水的家伙,嗓子里眼直冒火,“这个懒婆娘,不知上哪疯去了!”
他的媳妇其实一点也不懒,他们大大小小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姑娘,两个已经嫁人了,两个还在上小学,最小的是个男孩儿,还没学会走路,女人既要照顾孩子,还要做家务,每天也是累得腰酸腿疼的。女人上了年纪难免就爱唠叨,不是抱怨男人让她生了这么多孩子,把身体都累垮了,就是抱怨男人又脏又臭,不爱干净,上床睡觉,不是忘了洗脸,就是忘了洗脚。
“笨婆娘!”被女人唠叨麻烦了,男人就会不耐烦地骂起来。女人叹口气,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她小心翼翼地不再说什么,低头收拾起男人扔在地上的脏袜子,臭鞋子,到院子里去刷洗。
就你?就你这个又丑又笨的黄脸婆,要是倒回三十年……时光的落差常常让男人想入非非。现在,男人躺在稻田对面核桃林下的青草地上,大概是实在无事可做,忽然又想到这些。
一阵风吹过来,核桃树上枝叶的的影子在他脸上拂来拂去,男人眯着眼睛,随手把草帽扣在头上,天一下阴下来了,又有一阵风吹过来,让他感觉很凉爽,时间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男人又累又乏,伸展着四肢,四周朦朦胧胧的,他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忽然什么东西在他的裤褪那儿绊了一下儿,也许是只小猫吧,他没多想,躺在那儿仍然纹丝没动。
那个东西停下来,好像在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蹑手蹑脚从他脚边绕过去。
“一、二、三、四……”他听到数数的声音
这回男人真的醒了,是谁?是谁在数数呀?
男人并没有从草地上爬起来,也没有拿掉扣在脸上的草帽。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那个东西在一边数数,一边在回头望,一定是在看他醒没醒吧?这让他感觉这里面仿佛有什么秘密。男人索性翻了一个身,假装打起鼾声,眼睛正对着破草帽的一个洞,于是,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男孩儿。
“这谁家的孩子呀?”
男人很奇怪,在村子里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可是更让他奇怪的是,男孩儿数到第九棵核桃树的时候,停了下来,从树下从左边向右顺时针转了整整九圈,又从右向左逆时针也整整转了九圈,这时候,核桃树上竟然打开一个小洞,男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接他看到更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那个穿红肚兜的男孩子在脸上一抹,就摘下什么东西,眨眼之间,竟然变成了一只皮毛火红火红的红狐狸。红狐狸把摘下来的东西放在树洞里,核桃树的树洞就自动关闭了。红狐狸扭头,向他的方向又望了望,一转身,飞快地跑出了核桃林。
 
男人躺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他确定红狐狸不会再回来了,才揉揉眼睛,才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会不会是我在做梦呢?
男人学着红狐狸刚才的样子,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数着数,“一、二、三……”
数到九的时候,男人停下来,正是刚才红狐狸停下来的那棵树。他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围着核桃树,从左向右转了九圈,又从右向左转了起来,当他数到第九圈的时候,还在嘲笑自己像个充满幻想的小孩子,可是这时候他忽然清晰地听到咔嚓咔嚓一声,仿佛核桃被小锤子砸碎的声音,核桃树张开了一个小洞,他伸长脖子,好奇地向里面望了望,里面黑乎乎的,什么没有,没有传说中金银财宝,更没有美女和另外一个王国,甚至连刚才红狐狸放进去的东西也看不到,是红狐狸在跟我开玩笑吧?
男人不甘心,把一只手伸进去,碰到了什么,是一个圆圆的薄薄的又有点凹凸不同的东西,可是他手上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男人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但他又禁不住诱惑,伸进去另一只手,两只手托着一个看不到东西,把它拿了出来,核桃树下细碎的阳光一照,这个东西一点点显现出了它的模样。原来是一张古铜色的面具,是一张非常奇特的古代人的面具,中间的洞分明是人的鼻子眼睛的位置。

(未完,待续)
这到是个稀罕东西。男人想,可以拿回去,送给他的小儿子玩。或者,拿到城里的古董店问问,也许能卖个好价钱了。男人一边好奇地摆弄着这张古怪的面具,一边像刚才躺在草地上扣草帽一样,把面具扣在了脸上。他的眼前忽地蒙上了一层古铜色,他望望四周,四周熟悉的景物消失了,古铜色、古铜色,到处都是古铜色,像风一样会飞的古铜色,像云一样会流动的古铜色,天地之间仿佛原始的洪荒。他的身体已经全都陷进这种或深或浅的古铜色里,不,确定的说是一种旋转,他的身体在这个古铜色的漩涡里,不由自主地旋转着,旋转着……他心里充满了恐惧,我明明知道这是个古怪的面具,为什么还要戴在脸上呀?男人想到这儿,使劲从脸要摘下面具,可是面具好像已经长在脸上了。而且他的身体管不住似的旋转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往下坠,越落越深,不知道要陷落到哪里,他不由得不慢慢阖上眼睛。

“张晓冬,你怎么又睡着了?”

忽然,他听到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呀,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他使劲眨眨眼,这是哪?这个拿着柳条木棍敲他脑壳的人是谁呀?他向四周看了看,原来他坐在一个大教室里,四周乱哄哄,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像比赛唱歌似的在大声朗诵着课文。

一个声音仿佛在窃窃私语:一儿曰:我日初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另一声音拖长声调:孰为汝我知乎?……

这个声音,背到这儿,转过身来向他扮了一个鬼脸。他下意识向对方吐吐舌头。这才想起来,这不是他上六年级时最要好的同学马大光吗?

多年不见,不知道这家伙上哪去了。还没得及打声招呼,他的头顶上又传来那个洪亮的声音:“张晓冬,还不赶快背你的课文!”

是他上小学六年级时的语文老师袁大头,袁大头长得膀大腰圆,尤其脑袋特别大,据说小时候还练过武术,所以他和他的同学们都非常怕他。虽然如此,他却从来没见过袁老师打过任何人,可是他们见了他照样和老鼠见猫似的。袁大头的大嗓门是出名的。他上课的时候,别的班的老师常常来敲他们班的门,请他把讲课的声音放低些。

原来我叫张晓冬,这些年他结婚生子,年纪越来越大,很少再有人叫他的大名张晓冬,媳妇以前跟着他的父母叫他冬子,现在叫他老头子,孩子们往他叫爹,邻里乡亲们都叫他老张头。乍一听到原来的名字,他还真有点不适应。他一边装模作样地拿起课本,大声朗读起来: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辨斗……一边偷偷地对着玻璃窗照了一下,虽然玻璃窗中只是他的一个淡淡的影子,他却认出来了,现在坐在教室里的张晓冬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一定是那张面具!那张古怪的面具把他送回了三十年前。可是,媳妇到稻田里去送饭找不到我怎么办,他的宝贝儿子找不到爹怎么办?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儿,可是现在我已经是个孩子了,也许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


下课铃声响了,是今天下午的{zh1}一节课。同学们收起课桌上的书本,背起书包,纷纷往外走。“张晓冬回来!”他听到袁大头在背后大声喊道,“没见过像你这么没记性的孩子!”

他转回身,怔怔地望着袁大头。

“刚才我怎么说的,没背过课文的同学都不许回家,特别是你张晓冬,你没听到?”

他茫然地点着头,心想,三十年前的事了,我要是能记起来可就奇了怪了。他坐回到座位上,发现袁老师留下的,除了他,还有他的好朋友马大光,和另外一名女同学,就是他的前桌朵朵。他坐在朵朵后面,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却忘了到底应该背哪课。哎!——袁大头在讲台用眼睛用力盯了他一眼,他只好翻开书,嘴巴一张一合,假装默背课文。

他忽然想起来了,三十年前他喜欢过这个叫朵朵的女孩子。朵朵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长辫子,辫梢还扎着红色的蝴蝶结,朵朵走路的时候,两只红蝴蝶也跟着她的头上下翻飞着,坐下来的时候,两只红蝴蝶就安静地停在她的肩膀上。看着他的心里苏苏的,痒痒的。

朵朵和他一样,一点也不爱学习,她的父母出去打工去了,跟奶奶住在一起,就在不久前,她的父母给家里捎来一台旧的黑白电视,每天晚上朵朵一打开电视机,把老师留的作业就全都忘光了。所以朵朵的学习成绩就更差了。朵朵说,他早就不喜欢上学了。朵朵说,她喜欢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朵朵说,有{yt},她也要像父母一样去大城市打工。朵朵说,她会挣好多好多的钱,多得数也数不清……

不管朵朵说什么,张晓冬和马大光在一旁都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着头。虽然他们不全明白朵朵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他们是达成共识的,他们都不喜欢学习,更不喜欢背课文。特别是文言文。真想不明白,那些古代人每天这么之乎者也说话累不累呀?{zh1}他们想来想去,一致认为,古代人一定比现代人要聪明,要聪明一百倍,一千倍,要不怎么会写出这么深奥难懂的课文来呀?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袁大头表面上很厉害,其实最是心慈手软的,时间不长,就对他们三员大将放行了。

夕阳西下,远处绿色的小山坡,和近处成片的稻田,都浸在暖暖的余晖里。他们一直向前走着,走着,仿佛没有目标似的,脚下的路上渐渐都染上了一层金色,远处的山峰,近处的小草、小花,还有朵朵的脸上也仿佛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金色。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说下去,多好呀……

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停在路旁的草叶片上。“好漂亮呀!”朵朵说着,放慢脚步,猫着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扑上去,可是晚了,蝴蝶扇动着翅膀,向远处飞去,朵朵跟着追上去,张晓冬和马大光也跟在后面追着,蝴蝶飞呀飞呀,一直飞过了稻田,飞过绿色的草坡,飞过核桃林……张晓冬感觉到马大光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到后面了,可是朵朵还在向前追着,追着……这时候,从低处的灌木丛里猛地窜出一只野兽,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野兽呢,是狼吗?长长的耳朵,尖尖的牙齿,两只眼睛还发着绿荧荧的光。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山里偶尔会有狼出没,可是张晓冬还是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狼,狼呲牙咧嘴向他们扑过来,朵朵在那吓呆了,张晓冬一把拉过朵朵的手,撒腿就跑,他们用力向前跑起来,跑呀,跑呀,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不知跑了有多久,忽然四周的风声停下来。马晓冬定睛一看,感觉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他的手心里都是汗,还在用力拉着朵朵的小手。

“妈呀!”一个女人拉长声调,恶狠狠地摔下他的手。女人化着浓妆,穿着时髦的高跟鞋,超短裙,脖子和手腕上还戴着明晃晃的金首饰。

“你是?”他吃惊地问。

“别问我是谁,你凭什么拉我的手呀?”

“我没有拉你的手呀?”

“没有?你还想耍赖?”

“不,不,不……”男人摆着手,接着说,“我拉的是我的同学朵朵呀。”

一时他把自己也搞糊涂了。刚才他们还在一个教室里背课文,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后来,不是因为她要追赶那只大蝴蝶,对了,还有那只可怕的狼,要不是他,拉着她的手跑得快,说不定她早就让狼吃了呢。

“你的同学?你说你是我的同学?”

女人指着男人的鼻子,步步紧逼,“撒泡尿,你不自己照照镜子,让别人也看看,你会是我的同学?”四周开始有人聚拢,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年轻人打了一声唿哨。男人本来就羞红脸,现在更窘了。

“朵朵,我们真的是同班同学呀……”

男人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于是,又走上前,伸手去拉女人的手。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到他的脸上,“你这个流氓!变态狂!”女人柳眉倒竖,骂得更凶了。四周有人在喝倒彩。


这时候,一辆公交车开过来,从车上走下一些人,女人高高地扬起下巴,穿过人群,扭着屁股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卷起一阵尘土,转眼间就开远了。人群哄地一声散了。

男人捂着发烧的脸,蹲在地上。这时候他才想他脸上的面具,今天他遇到这么多古里古怪的事,都是因为那张面具。什么时候面具已经被窜到他的头顶上。让他看起来非常滑稽。他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又变回来了。怪不得朵朵不认识他了。三十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可是朵朵也不再是原来辫子上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了,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了。

男人想着,看到前面的路似曾相识,于是走过去,三转二转,他竟然看到了他家的稻田。对面就是核桃林。他终于又回来了。他来到刚才的核桃树下,他扔在地上的破草帽还在,他想了想,学着红狐狸的样子从左向右转了九圈,又从右向左转了九圈,核桃树上的小洞打开了,男人把面具放了进去,门自动关闭了。男人从地上捡起破草帽仍旧戴在头上,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叫起来,这时,他才想起,他的中午饭还没吃呢。


“老头子,饿坏了吧?”一个女人挎着篮子正好走进来。

男人坐在草地上,一边大口嚼着饭菜,一边听着媳妇唠叨着,邻居家里的一只鸡丢了,她帮他们找了多半个村子,才算找着了,一回家,他们家小五又尿炕了,嗓子也哭哑了,好不容易哄了多半个小时才又睡着了……男人顾不上说话,这顿饭他吃得很香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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