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一件羊毛衫_红袖添香_百度空间
蕙兰坐在办公桌前想着什么,拍打着身上尘土的司机老王问蕙兰,想心事?蕙兰没答应,她是想着一个人,每当她空闲的时候想着他,这会儿想给他打个电话,想知道他正在干啥。他就是远鸿。
远鸿一听是蕙兰的电话,这并不使他感觉意外,但听着蕙兰弱弱地气若游丝的话音,不免感到有点局促不安。
蕙兰对着话筒,先是叹了一声,唉!
远鸿连忙安慰蕙兰说,累了吧?还没有休息?
是的,蕙兰说,这一周下来,每天出差,早晨出外,摸黑回家,连儿子顾不上,把他放外婆家去了。
说这话,蕙兰明显感到劳累和无奈,语意间又不乏自傲和光荣。
远鸿提醒蕙兰,越是忙呀,累啊,天气多变的秋冬季节,你越要小心谨慎,注意休息,身体调养好,人精神健康,就万事吉利。
蕙兰想,远鸿说的没错,可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蕙兰在孤独感频袭而茫然无措时,能得到远鸿的几句宽慰话,哪怕一句问候,一个词,她心里便会敞亮许多,好象突然间增添很多活力。
蕙兰问远鸿,你在干吗?
远鸿说,现在空闲,在上网。
远鸿问蕙兰,你这些天出差都去哪呀?
蕙兰说,去桐乡。
这是个好地方,江南鱼米之乡,远鸿说,到桐乡也不算远,买羊毛衫是个好机会,的确是个好机会。
蕙兰说,要不给你买一件羊毛衫。
此话一经说出口,蕙兰心里起了波澜,远鸿会怎么看呢,他会怎么答应呢?她可是除了父母和自己小孩没有给人家承诺带过什么礼物,给远鸿带羊毛衫,她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的,要是他一口回绝了,破灭了蕙兰心中多大的希望,叫边上的几个司机听去,那就更糟,叫蕙兰好不无地自容。
远鸿楞了一会,蕙兰会给自己买羊毛衫,这羊毛衫是好东西,贴身的防寒的衣物,穿着它,多久也会想到蕙兰的好,想的是蕙兰的爱;尤其,正值防御严寒的时令,正合时宜。他心里暗自一乐,支支吾吾地说,不,不用了,我可以穿用的羊毛衫多着啊!
远鸿啊,远鸿!
远鸿一说出那句拒绝的话,他自己便自责起来。咋能这样说呢,换一种口气就多好,譬如可以讲我穿的是足够了,你真要买,谢谢啊。这话多好,礼貌又体面,买与不买,任凭蕙兰去决定。但远鸿就是绕不过弯来,即使这时候有很多的时间和机会,他改不了口。远鸿对自己的表现很失望。远鸿有许多羊毛衫是不假,身上穿的,箱里叠的,羊毛的,羊绒的,腈毛的,鸡心领的,圆领的,要说急需什么的真不需要,说赶时髦的远鸿也不指望,但他心里确确实实地乐意收到蕙兰送的羊毛衫。这份礼物,无论贵也好贱也好都是她的一份心意,要是这一回拒绝了人家,往后,蕙兰还会送远鸿礼物么!
念及这些,远鸿又对自己失望起来,远鸿啊,你榆木脑瓜。
远鸿无法饶恕自己的拙嘴和笨脑。他听到蕙兰那边有嘈杂的话语声,就问蕙兰,你在哪儿,与很多人在一起?
蕙兰有些不冷不热地说,在办公室里,他们是司机,一块儿刚回来的,还在张罗晚饭。唉,真的苦命哇,这么累,这么背,这么倒霉。
远鸿接过话茬,说倒霉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么,我是不再叫倒霉了,知命了;你还是自己多保重吧,一切会好起来的;你我相距遥远,只能带给你远方的祝福和安慰,虽然语言的力量显得苍白无力,但是真心祝愿你过得比我好。
蕙兰和远鸿是同学,在学校里两人极少接触,留存在蕙兰记忆里最深的是帮远鸿妈带一茶缸熟菜给住校的远鸿,那天在男宿舍楼道口递给远鸿,蕙兰穿得很漂亮,扎着两小辫,看着远鸿走近了,她冲远鸿喊了一声,嗳!远鸿停下来。蕙兰递上茶缸说,这是你妈叫我带来的。远鸿说,谢谢你!蕙兰一低头,脸上火辣辣的,心儿扑扑扑地跳。看着远鸿走上楼去才离开。
蕙兰没有考上大学,毕业后去一家小厂里做了一名会计。远鸿在厂边荒草地上放牛时还能见到蕙兰。在离小厂不远处,远鸿可以看到蕙兰的厂办,但不容易看到蕙兰。蕙兰乘倒开水的时候总能透过窗户看到远鸿。不知为什么,远鸿很少去蕙兰的厂办。蕙兰叫远鸿进去吹吹电扇,进去喝口茶,远鸿也极少进去。那时,远鸿还在读大学,假期里放牧在远鸿看来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既可以帮父母做点事,又可以看书看杂志,这是难得清静的读书机会。他把凡是能借到的书都看了,尤其文艺类书和杂志,他喜欢在书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和养分。蕙兰走过去,跟远鸿借书借杂志,远鸿给她书和杂志,有时会告诉蕙兰这里面或那一本书里是如何精彩,故事是怎样地感人,说着说着,远鸿陶醉在其中,仿佛书中的爱情故事与他和蕙兰之间懵懂感情有几分相似。蕙兰借书,其实消遣是一方面原因,更主要还是想接近远鸿。但远鸿总与蕙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远鸿看来,蕙兰下班回家,走在太阳底下,用借去远鸿的杂志遮头盖脸,是蕙兰大方展示她的爱的语言。这不能说远鸿不懂得爱。但远鸿没有及时地明确地把握住,一直到远鸿在工作生活中几遭失意,被迫下岗了,要遵循父母之命去见对象的前{yt},远鸿犹豫再三跑去问蕙兰,是否爱着他。蕙兰被这突如其来地一问,都快晕了,不知如何回答,不说不爱,也不说爱,没有点头,也无摇头,始终保持沉默。远鸿待不下去,只好心灰意冷地离去。然而,留给远鸿选择和等待的时间不多了。
后来,远鸿结了婚,新娘不是蕙兰。蕙兰也在不久嫁为人妻。借去远鸿的书和杂志,蕙兰是托付乡村老师转交给远鸿的。远鸿问那位老师,为什么蕙兰不来亲自还书?那位老师说,蕙兰不想再见你。
几年后,远鸿零星地听得父母亲说,蕙兰有一阵过得不如意,又听说蕙兰进城买了一套套房,蕙兰妈过来闲聊的时候,说蕙兰不如嫁给远鸿,现今后悔当初的选择。慧兰妈说得诚恳,不象是在揶揄。这些究竟为什么,远鸿也没有细问;以远鸿自己的处境,是关心不过的。
后来,远鸿知道蕙兰的事儿多起来,蕙兰在结婚六七年后,她与丈夫骑摩托车外出时,经过道路边摊晒的谷物,避让行驶时车轮一滑,与迎面正在超车的货车发生猛烈碰撞,他们夫妇俩被撞飞了很远,她丈夫已经没有气,蕙兰似是断了气,蕙兰是在被送往火葬场路上才苏醒过来,经全力抢救保住了性命,住了整整三个月医院。
虽然法院判了肇事司机负全责,赔偿25万元,但执行起来很困难,司机家里穷,拿不出钱,经多次协商,蕙兰作出很大让步,结果赔得16万元。她将这笔钱,分一笔给公婆,还了房贷和一些别的债务,剩下的也不多了。现在,蕙兰的身心一下子空了,总觉得少了什么,环境也空了,感情也空了。蕙兰似生活在太空里一样,虚无缥缈的,不着地儿,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蕙兰心慌的时候,想起了远鸿。那天蕙兰回娘家时,路过远鸿老家,问远鸿妈,远鸿妈,你家远鸿常回家不?远鸿妈摇着头说,不常回来,有时一年回家两三次,有时一年才回家一次,是过年回来的。远鸿妈手里择着菜蕻,抬起头看了又看,她夸蕙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长得水灵,是个好孩子。蕙兰笑说,哪儿还漂亮,都显老了。远鸿妈眯起眼睛又看了看蕙兰,说,有事么?蕙兰说,没事,没事,噢,这样,有远鸿的电话么?远鸿妈慢慢地起身,把竹椅挪了挪,说,我这就去翻翻看。远鸿妈进屋,在四车架床的抽屉里,翻动杂物,从右边抽屉翻到左边抽屉,一边翻一边说,记忆不好,也不知藏哪了,记得写在一个写字本上。终于在抽屉底下找出一个旧本子。蕙兰问,平常不太打电话?远鸿妈说,不打,家里没装,去外面打电话路远。远鸿妈找出远鸿的电话号码给蕙兰看。蕙兰在自己手机里加了远鸿的电话号码。
远鸿得到蕙兰的{dy}条手机短信时,知道蕙兰心里一直装着他,感到既甜蜜又讶异,心情也显得有点沉重。能否给一个受到创伤的女人以极大的安慰,尤其一个他曾经喜爱过的女人,是远鸿要尽力而为的。因而,远鸿要尽情地做到极为有礼而不失轻佻,言语变得更为睿智而不卖弄,行为更为体贴和善解人意。因而,远鸿这一次在电话里拒绝蕙兰送羊毛衫给他的好意,远鸿一直觉得有失体面,他想了很久,希望跟蕙兰解析清楚,有时想着想着,远鸿在心底吼叫起来,好想好想一件羊毛衫!
夜深人静,远鸿在蹲坑里方便的时候,乘隙给蕙兰发了问候短信,希望蕙兰来个回音,以便他再向蕙兰解析解析有关羊毛衫的事。可以跟她说说自己是如何想要,这是真心的,只是说不太好说,就这样说成不要羊毛衫,这便是“心口不一”;家中的毛衣有不少,是实实在在地摆在那儿,咱就是实在人,缺心眼,算是瞎说了。
远鸿等了很久,也不见回音;再等等,还是没有。可见蕙兰是在生气了,不理远鸿了。远鸿当时是这样想着睡去。
远鸿不愿就这么过去了,还想着向蕙兰解析。他在第二天又发去一个短信给蕙兰。蕙兰仍然没有回音。可把远鸿急的,是不是蕙兰气急败坏,再不理远鸿了?远鸿不敢多想,那么赶紧打个电话呀,然而令远鸿顾忌的是,既然她在气头上,电话里也不会听到好声气。
到了周一,远鸿试着在短信中问,你今天还出差么?蕙兰回信说,没有,老爸昨天住院,是老毛病,医生说没事的;我心里始终担心着,好象一下子应付不过来了;唉,这生活真是乱套了。
想起这一阵忙乱,蕙兰的确心烦。那日很晚去父母家接儿子聪聪,聪聪撅着嘴不理蕙兰。蕙兰问,聪聪,你怎么不理妈妈了?聪聪向上翻了一下眼睛,说,你整天工作啊工作啊,不看看外公身体好不好。蕙兰一阵心酸,抱起聪聪,告诉妈,外公怎样了?聪聪说,外公躺倒了,浑身哆嗦着;妈妈,你明天不去上班好不好?蕙兰说,好。聪聪说,妈妈你不许骗人,骗人是小狗。蕙兰说,妈不骗你,说话算数,来,现在看看外公去。
母子走进里屋到床边去看生病的老人。
远鸿这下总算明白过来,蕙兰是忙不过来了,家里有老人和孩子要照顾,公司里又不好随便脱身,她感到左右为难,心力交瘁。远鸿唯能做的是给蕙兰以安慰:望你爸爸早日康复,这天气太冷,易发病,要注意提防,你把心放宽点,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然后,远鸿又不安地问,你在办公室还是在医院?
蕙兰看看手机短信,又看看躺在病床里的爸爸。她爸问蕙兰,谁呀?蕙兰说,一个同学。
蕙兰给远鸿回了一个短信:今天没去上班,答应儿子不去的,现在在医院里陪着老爸。
远鸿又编发了一条问候短信:问好蕙兰和你的亲人们!
蕙兰看了短信对老爸说,我老同学还问好你呢!她爸微微一笑。蕙兰写短信给远鸿,谢谢了,坐着心慌时才想着和你聊几句的,有时候忙碌了,没给你及时回复,别介意啊。
远鸿心里一激灵,他是乎想到了,一个人不能老是希求别人给予自己什么,而应该想一想有无脚踏实地地帮助了人家,帮了什么。远鸿想再说点什么,但已无关羊毛衫的事了,手机屏上写了几行文字又删了,因为他发现妻子推着自行车进来了,他就短短地写了几个字:好,妹子!
远鸿发了短信,收起手机,去看一些网上新闻。远鸿明白,人人都有危难之时,自己心里发慌而茫然无措时,何尝不是需要亲友给予的爱抚和温暖。就这一点而言,也有让妻子认识和理解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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